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能感触到的、有形体可载的一切可称为色,悟透一切无形的生灭变化可称为空。不注重外在的形与色,参透内在的生灭变化,可称为悟空,注定成佛,又岂是左图鸣、独孤右两个喜形于色之徒所能匹及的高度。
独孤右心中嗤笑道:“老和尚,你就色即是空吧,你就空即是色吧,你就尽忽悠吧,关老子我什么事。老子生来是虎,只会行老虎之事,一生就讲两样,吃好睡好,找个母老虎传承好。”
左图鸣习武之人,不爱狗屁道理,就知道止戈为武,熄灭敌手的怒火,为自己图名图利。见老和尚一副佛光普照、道貌岸然之假相,很是来气,说道:“老和尚,你这些狗屁道理,忽悠那些需要同情的弱者可以,我这里只认实力,强者为尊,弱者为奴,无需忽悠之词。”
小沙弥从未听过忽悠一词,不免小声问道:“何为忽悠?”
石清华刚好走来,听到小沙弥的提问,见无人愿意效劳回答,一旁说道:“《庄子-内篇》中有一则传说,南海帝王名‘倏’,北海帝王名‘忽’,中央帝王名‘浑沌’,忽、倏二帝常常跑到浑沌帝的地盘上去玩,浑沌帝对他俩礼遇有加。忽、倏二帝心生感激之情,听闻人皆有七窍,用以食、听、视、息,唯独浑沌没有,于是每天帮浑沌凿一孔,以示报答。七天后,浑沌七窍一开,死了。”
小沙弥很是不解,问道:“为何如此?”
石清华答道:“世间万事万物皆以我相为相,依本相而生,化假相而亡。忽、倏二帝违反自然之道,帮无需七窍的浑沌帝凿开七窍,破除原有本相,好如存伪去真,弄巧成拙。浑沌帝失去本相,丧失本源之力,又岂能活的长久。”
小沙弥半知半解地说道:“你是说,老虎杀生吃肉,是其本相,跟羊儿吃草一般。你若让老虎不杀生吃肉,好如破除了它该有的本相,只会将它活活饿死,跟直接杀死它不仅无异,反倒更残忍。”
石清华说道:“小师傅聪慧过人,一点就通,令小生好生敬佩。”
老和尚听之,一旁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虽言之在理,可人是人,虎是虎,两者既非同类,由人变为虎,虎是其假相,自是可再由虎变成人的。”
左图鸣笑道:“老和尚,你错了。”
老和尚问道:“施主,不知老衲错在那里?”
左图鸣说道:“由好变坏易,为自己放纵;由坏变好难,为他人约束。一个人做了九十九件好事,若接下来做的第一百件事是坏事,这个人变成了坏人,必须接受律法或正义的审判。一个人做过一件坏事,之后做的九十九件都是好事,这个人还是坏人,还是要受到律法或正义的审判。既有恶业在身,难逃正义的审判,何不将错就错,一错到底,活个称心如愿,岂不更好。”
老和尚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看样子,施主是放不下屠刀,不能立地成佛了?”
左图鸣笑答道:“那倒不一定。”
老和尚问道:“施主,要怎样,你方可了却一切恶业,从此放下屠刀,广结善缘,立地成佛?”
左图鸣说道:“听闻佛祖割肉喂鹰、舍身喂虎的故事,从未有人见证,不知是真是假?”
老和尚说道:“不知施主想来个什么样的见证法?”
左图鸣答道:“老和尚,你今日只要受我一掌而不死,你便不是虚张声势、招摇撞骗之徒,而是实心实意地想教化世人为善。我也便从此忘记过往所犯下的种种恶业,往后的所作所为全以一个好人自居,人不犯我,我绝不犯人。”
老和尚站直身子,双手合十,闭上双眼,道:“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施主,既是如此,请动手吧。”
“师父,不可。”小沙弥应声跪倒,抱住老和尚的大腿,不知如何是好。
崔莺莺、阿星、阿竹等人走来,同着石清华异口同声道:“大师,不可。”
老和尚纹丝未动,说道:“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施主,请动手吧。”
左图鸣后退一步,说道:“老和尚,我真动手了?”
老和尚道:“动手便是。”
只见左图鸣提起右手,盯着掌心看了好久,忍不住一掌拍出,正中老和尚的胸口。
老和尚后退两三步,一屁股坐倒在地,双手重新合十,道:“施主,老和尚说到做到了,希望你也能说到做到。从此放下屠刀,了却过往恶业,一心向善。”
左图鸣笑答道:“老和尚,你中了我的寒冰神掌,只要能活过今晚,我定会如你所愿,放弃过往一切罪恶,静心处世,从心为人。”转身而去,身后留下一片言语:“老和尚,你是知道的,我已恶业缠身,很难摆脱岁月的纠缠而安享后半生了。要是,人不犯我,我绝不犯人。但,人若犯我,我也必犯人。”
“阿弥陀佛!”老和尚睁开眼,看向崇明一剑独孤右,说道:“独孤大侠,你呢?”
独孤右说道:“大师,你的好意我已心领。试想这些年来,我所犯下的恶业早已罄竹难书,怕是再难走出那个噩梦缠身的怪圈了。为求活个痛快,只求执迷不悟,不求执迷顿悟,有仇者可来报仇,有怨者可来报怨,如是而已。”
老和尚中了寒冰神掌,早已寒气一身,冰凉彻骨,低声说道:“独孤施主,请自便。”
独孤右微微一礼,转身而去,脚步潇洒如意。
石清华近得老和尚的身去,不自觉地被老和尚那一身寒气逼退了两步,小声问道:“大师,你还好吧?”
老和尚被小沙弥扶着站起身来,微微答道:“好是好不了的了,能挨过今晚,就算这一掌没有白挨,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崔莺莺不解其意,问道:“大师,你明知如此,为何还要这般啊?”
老和尚微微一笑,声音很是微弱地说道:“他人没称呼我为大师前,我曾是他左图鸣的师兄,也是崇明一剑的结义大哥。不能劝导他们走出恶业,岂不于心不甘,如是而已。”转过身,在小沙弥的搀扶下,身子颤颤抖抖地走进正殿,坐到佛像前的蒲团上,让小沙弥敲响木鱼后,念诵起经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