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信的人在皇宫扑了个空,赶紧又追到外城寻找,李勖一无所知,他正按着环首刀,带着几个部下沿着城中的几条要道巡视。
这些事原本无需他亲力亲为,他一边巡视,一边平静地思考局势。
慕容康自尽,大燕覆灭,取得余下城池不过早晚之事。魏人耍了个小聪明,放弃了上党,那么他便将上党、河东地和中原腹地一并笑纳。
至于关中,李勖并不着急回师,元健想要牵着他的鼻子走,他的鼻子可不是那么好牵的,他要亲自教一教那个改了汉姓的拓跋鲜卑,真正的’制敌而不制于敌’该是怎样的打法。
中原的冬夜十分干冷,高燃的火把将空气烧得更为干燥,李勖感觉鼻腔里的微小血管一个接着一个地裂开,鼻尖萦绕着一股空寂的味道。
他将之后的打算都在心里想了一遍,将该部署的事情都一一部署下去,心里面仍然没有什么喜悦的感觉,平静得发空。
当年攻入建康时的那种兴奋已经不会再有了,至于长安……长安是个大喜大悲之地,他在那里踌躇满志,也在那里得到了锥心一击,他现在不敢想长安了。而洛阳,洛阳是在梦里得到的,清醒时已经不记得洛阳的样貌。
李勖心里边忽然空得发慌。
龙门,他大概是可以越过去的,只是在化龙的半途,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尾搁浅的鱼。
他是个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的人,他的亲人、朋友和爱人都是阿纨。李勖明白自己为什么发慌了,搁浅的鱼渴望水,她是他这一生中唯一的水源,他必须立刻过到她身边,只有她能救他的命。
李勖抿着干裂的嘴唇,焦躁地往中军大帐而去。
四野像是漫了一层水银,铁血营盘在银色的波涛中浮荡,李勖走得口干舌燥,脚步凌乱。他没注意到,天上一轮明月始终辉映着他,已经温柔地在他干燥的肌肤上披了一层轻纱。
“阿纨!”
还没到中门,他已经急不可耐地喊了出来,他少年老成,二十出头时也不曾有这般的毛躁。
“阿纨!”
他继续呼唤她,“阿纨,我想你了!”他一把撩开厚重的毡门,还没来得及张开双臂,一大一小已经结结实实地撞入了他的怀抱。
“阿父!呜呜呜……阿父!阿父抱抱!”
潮湿的眼泪缓了他的急渴,是谁在叫他阿父?
李勖愣住了,他被这句话施了定身术,一动都动弹不得。
这一切都太像是一场梦,他害怕稍微一动,梦就醒了。
迎面而来的拥抱一下子填满了他空荡荡的心,胸口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无数血管在那里缠绕、合并,胸腔正在重新长出一颗鲜活的心脏。“砰砰!”“砰砰!”李勖听见自己耳膜上有涛涛的血流之声,疼痛和声音都在提醒他,这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