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料到虞令淮有话要说,几息之后容绪轻拉缰绳,将速度降下,两人两马慢慢踱着。
芳草葱绿可爱,软衬飞花,容绪干脆翻身落地,任马儿低头嗅闻。她抚了抚顺滑的鬃毛,心情不好不坏。
要哄得小娘子展露笑颜并非易事,但报一声好消息总是可以的。
虞令淮绕至另一边,与容绪并排走着,低头看时身形忽然一滞。
他抬手,擦过她发顶往自己胸口比划,惊讶道:“长高了。”
不过也不奇怪,本就是长身体的阶段,他自己的个子也窜高了一些,要不是吴在福前阵子让人把寝宫珠帘换了,他还无知无觉,继续习惯性低头进屋呢。
这般想着,虞令淮往后退了两步,认认真真打量面前的小青梅。
容绪自小就生得漂亮,无需华服美饰做衬托,美得轻轻松松。
风吹起她乌黑的长发,黏了几丝在脸上。墨发,雪靥,樱唇,在此刻被无限放大,叫人一时间移不开眼。
虞令淮愣住。
从小到大,他早就知晓将来要娶容绪为妻,更是时常把这事挂在嘴边。
他曾无比自然地跟她说起,将来婚房外须设很大一片空地,他早上要练剑,而她可以迟点起身,等他练好剑再一起用朝食。
长大些,得知女子梳洗打扮要花费很多时间与精力,他便改了主意,跟她说:“你还是跟我一同起身吧,我练完剑你也就梳洗好了。若没好,我给你画眉。”
如此种种,皆因他早就将容绪视作自己未来的妻子。
现在,婚期将近,明丽姣美的她就站在他面前,褪去稚气,亭亭玉立。虞令淮忽然有一种不真实感,如置身梦境,头重脚轻。
“陛下。”
“陛下?”
虞令淮思绪回笼,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看天看地看马,眼神好一阵乱飘,险些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咳。”虞令淮目视前方,言归正传,“今日约你出来,有一则好消息要说与你听。”
“北境大捷,阿兄已经启程回朝,定能赶上我们大婚。”
他口中的阿兄不会有旁人,指的是容屿。
容绪立刻侧目回视,“当真?”
“当真,真真的。”虞令淮见容绪眉目间流露欣喜,他自己也漾出些许笑意,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抛着马鞭玩,“前些日子我就得了消息,但还有些细枝末节亟待确认,如今边关的文书、卷宗我都瞧过了,便可说与你听。”
“那个北晟大将斡尔察遭宿敌大卸八块,尸身都拼不全。虽不是死在我大鄞将士手中,却也大快人心。”
斡尔察,这个名字三年前就混着血肉,被容绪牢记,正是这人将她爹爹的首级砍下,献给北晟之主。
也正是这个原因,容老将军至今身首异处,葬在祖籍会稽的只是衣冠冢。
“斡尔察阴狠狡诈,得罪的人不知凡几。不过好歹是个大将,一朝横死街头,北晟王庭里竟没有一人站出来给他做主,看来他们北晟内部也是明争暗斗不断。”
虞令淮说着,收起笑意,郑重其事握住容绪的手。
“你放心,鄞军迟早攻入北晟王庭,夺回容老将军遗骨。”
这般认真的神色,很少见。
容绪印象中,虞令淮总是玩世不恭、漫不经心的。
如今他许下的这句诺言,不像随口说说。
即便容绪心里清楚,抚恤容家是虞令淮亲政立威不可或缺的一步,但此刻,望着他认真严肃的神情,脑海中不断闪回父兄身穿铠甲,头戴兜鍪的模样,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容绪一阵鼻酸。
回府时忽然飘起细雨,吴在福早有准备,命人牵来马车。
入内一看,软毡、引枕、熏香、手炉,一应俱全。
虞令淮把马鞭一抛,还没等吴在福接住,就信步走来,大手一挥,掀起绣有繁复缠枝纹的车帘。
风雨一股脑地灌进车厢,也吹得虞令淮外袍衣角翻动浮摆。
“差点忘了。”
厢内光影半明半暗,连容绪的脸都看不清。虞令淮干脆撂下帘子,一手握拳,抵唇清了清嗓子,“以前你还小,我总跟你共乘一匹马,共坐一辆车,现在不行了。”
说着,他利落跃下,隔着花窗道:“我就在后头的车里,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