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到明熙出事的前一天晚上对他说:“我是倒了八辈子霉运才投胎给你做儿子。你总说我妒忌弟弟,其实你错了——”
“我不恨你偏心弟弟,我自己的亲弟弟,我也喜欢他,疼爱他。我只恨你□□霸道,你的标准就是标准,你的道理就是道理,你的喜欢就是喜欢,我和小鱼的想法从来不重要。”
他记得他当时直接怼回去了,好像是说,“你有本事就叫你爹为了你改变□□霸道的性子,没本事就闭上嘴吧,乖乖听话!”
你爹就是□□,你爹就是霸道,没有你这个□□霸道的老子为你在后面擦屁股,就你那惹是生非的性子,早都死八百回了,说你老子□□霸道,也不想想你自己的外号叫什么?——京城小霸王!
当然,后面这些话他自然只是腹诽,并没有说出口。
想到了明熙,周二郎眼里滑过一丝黯然,小鱼是他的心头肉,明熙何尝不是他的儿子。
明熙,明熙,取日之明,取月之光,熙熙皞皞,光明祥和。他是嫡长子呀,又如何会不被重视,单单是取一个名字,那都是他日思夜想,想了上百个名字,又从备选名字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寄托了他对自己第一个孩子的无限期望与祝福。
反倒是生了小鱼以后,就没有第一个孩子那般新奇兴奋了,尤其小鱼刚生下来,长得皱皱巴巴像个小老头一样,不似明熙那般白白胖胖惹人喜欢,怎么瞅都没遗传他这个当爹的一点儿风貌,他甚至都没费什么心思。就顺着明熙的名字起了个明钰。
所以,他是偏心小鱼,喜欢小鱼;可他不是一开始就特别偏心小鱼。
小鱼得他宠爱那也是有原因的,倒是周明熙,眼睛里只盯着他的不好,何曾体会到过他这个当爹的半份心意。
罢罢罢,想起来就头疼,明熙说八辈子走霉运给他做儿子,他只求祖宗积德,千万不要再给周明熙当爹,免得早生华发。
想来周明熙那个性子,到了哪里都只有他欺负人的事儿,没有他别人欺负得了他。
入夜,书房里,如水的月色侵染进来,轻纱般柔软、朦胧,将周二郎拢入其中,暗淡温柔的光线勾勒着他的眉眼,二郎低着头,神情专注,墨浓墨淡,笔下勾出渐渐清晰的轮廓——两个可爱的稚童,一个抱着父亲的大腿撒娇,一个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瞪着父亲。
周二郎哑然失笑,笑着笑着,眼睛里有了刀光剑影,恨意汹涌,明熙惨死,明钰出家,大哥万箭穿心……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同样的错误他绝不再犯,皇家之人皆不可信!
次日,二皇子赵正桓到她母亲曹惠妃处请安,说了昨日与周二郎见面之事,曹惠妃的姿容不算鼎盛,只能说是清秀佳人,但就这么一个没有背景和靠山的小宫女不但能爬上龙床,还能把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了下来,平平安安的养大,绝对是有两把刷子的女人。
曹惠妃听完了儿子的描述,对赵正桓说道:“你父皇的身子撑不了几年。几个皇子之中,老五是最有实力登上皇位的人,娘问你,若是五皇子若登上皇位,最受益的是哪些人?”
赵正桓不假思索回道:“定然是支持他登基的首辅徐庚等人。”
曹惠妃点点头,“说得没错,而这位周凤青周侍郎却是皇帝用来对付徐庚,分徐庚手上权力的人,在朝堂上处处同徐庚作对,那么你想——他将来在徐庚手下能有好日子过吗?”
“徐庚不杀他,都是他运气好,怎么可能让他有好日子过。”赵正桓肯定道。
曹惠妃哼笑了声,道:“所以他同皇儿你一样没有后路,只有同我儿联合起来,才是他最好的出路。”
赵正桓不解,“可是母妃,他还可以选择投靠更有实力的端王呀,为什么说辅佐儿臣才是他最好的出路?。”
曹惠妃看了儿子一眼,摇摇头:“不,儿子你太不了解周凤青这人。”
“你想想啊,周凤青他从一出仕就是六元及第的头名状元,随后更是一路扶摇直上,而你要知道人的欲望只会越来越高,上去了就下不来;就如同为娘一样,从一介小小的宫女升到答应,升了答应还想做贵人,做了贵人又想做贵妃,做了贵妃,后面还想做皇后,而皇后后面还有太后。”
“周凤青也一样,人人都道他清高孤傲。实际上,清高孤傲不懂变通之人哪能做上他这样的高位?他是有野心的人,而且野心绝对比你想象中要大,投靠端王,他不过是从龙之臣中的一位。投靠你却是不一样,我儿可知是为何?”
“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赵正桓迟疑道。
“皇儿说得没错,你整日里读三国,当明白孔明为何选择刘备而不选择实力最大的曹操,盖因曹操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而刘备视他如宝。”
“儿臣明白了,多谢母妃教导,儿臣要学那刘玄德,三顾茅庐。肯请周侍郎帮我。”
“愚蠢!”
曹惠妃突然出声斥道。
赵正桓被骂得一愣,不明白母妃为什么要骂他愚蠢?
看到儿子一脸迷糊样,曹惠妃深吸一口气,道:“母妃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可却知道这读书要读的迂腐了,还不如不读!”
赵正桓脸色不好看,从小永和帝就因为他娘的出身看不上他,而他出身卑微的亲娘,竟然也对他各种否定,说他这也不行,那也不成,做什么都被指责。
曹惠妃见儿子脸色难看,意识到儿子大了,她说话要给儿子留面子,虽然当下只有他们娘俩没有外人,缓和了语气,她道:“你想做刘玄德,可那周凤青未必是忠心为主的孔明,你要用他,你更要防着他。”
赵正桓不吭声。
曹惠妃又道:“短短几年,从一个刚出道的状元郎成为如今身兼数职的皇帝红人,周凤青做事哪有简单二字?
“他和为娘一样,都是从最底层上来的,毫无根基,像我们这样的人哪敢肆意妄为,但凡出点差错都是灰飞烟灭的结局,所以,他绝对不会随随便便为你披上披风。”
就见曹惠妃缓缓站起身来,目视前方,以一种极为肯定的语气说道:“他这就是在暗示你,他愿意拥立你,你他能为你披上御寒的披风,他亦能为你穿上龙袍,这披风就是他的投诚,你明白了吗,我的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