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需要这么做,他就会不惜一切手段去达成。
正如当年本能寺之变的以身相替。
尽管和虚才是第一次见面,但明智光秀天性的敏锐已经让他意识到应该采取什么样的对话策略。因此他对于藤崎的敌意只是浅浅带过,即使比起三郎,他的视野能更加不受影响地看到满地血渍碎骨,明智光秀也只是习惯性地双手一揣,平静道:【三郎既已提到阁下已经从藤原(藤崎)口中得知时间溯行军一事,那么我就从此处说起。】
这些背景设定对于明智光秀来说已经是耳熟能详,说起来几乎不用停顿。而连死亡都已经失去、只剩下一片虚无的以“虚”为名的男人,终于能借着别人的口,完整地了解自己诞生的原因以及不死的缘由——是和三郎的穿越、明智光秀的诞生一样,是和检非违使的出现一样,是和天照作为人柱一样,作为这个世界自救的一种方式而存在的、本质为自利的“奇迹”。
生不由人,死不由己,实在是乏味至极。
他不可能对三郎或明智光秀存在类似同伴的共情,甚至听完了自己的“身世”之后,这种空虚感也只是有增无减。但是从这种并不认同自己出生的“原因”亦或是“使命”的无言反抗中,他又隐约捕捉到一点自己真实存在的实感——如同过去的一抹微笑又在身体中悄然复苏,这样的如鲠在喉的、只有活着才会察觉到的不快。
“就算如你所说,那又怎么样。”
虚对着明智光秀,也同时对着身躯里的自己说道。
“我诞生的时候没人告诉我要做什么,相应地我要死亡也不需要别人告诉我如何选择。即使是阻碍我的是‘我’,我也要让一切如我的想法发展下去——你们对于我,又能做什么呢?”
死亡的气息又悄然弥漫开来。血迹因为时间的流逝已经变得有些黏稠,但逐渐腐败的气味从始至终有增无减。沐浴在在虚无声张扬出的杀意中,三郎若有所觉,但仍然面无惧色——
对于经历过无数战役、践踏过无数鲜血的战国大名而言,这也只不过是与和万事屋一起抢火锅一样的“常态”。
时至此时仍然能有这种胆色,虚也终于自空虚乏味而生的杀意中对他稍稍侧目。而紧接着,三郎又散漫且有点莫名其妙地说道:
“……原本就没打算做什么啊?”
“毕竟我们那边干完了,这里的世界就会逐渐恢复常态。阿尔塔纳这种保护措施也会被淘汰,不用做什么你也会自然消失吧。啊,虽然好像不会这么快不过反正不会要一百年这么夸张!”
三郎自顾自道。
“嗯,因为怎么想你的战斗力都很高啊!不用上有点可惜。不过实在招聘不过来也没办法,我觉得要制服你应该很麻烦,所以可以请你在我们打仗的时候不要和茂茂敌对吗?”
“临时据点骚乱起来很麻烦啊。”
“……”
完全没有遇见过,放弃得这么果决,说话却如此得……仿佛理所当然的角色。
虚不由得哂笑道:“你向我提出这些请求的依仗又是什么呢”
然而就是在这一瞬间,仿佛又有什么新的变故发生,他耳边嘈杂的秽气低语如被净化般消失得干干净净。被他如此质询的三郎仍然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化,但应和着虚的话,那个有些熟悉的、刀剑的森冷之气也已经浮现,和三郎的态度相比实在是违和得过于明显。
应该是……
难得能够与他交战数十刀而不见败落的,付丧神的气息。
敏锐地察觉到了虚在刚刚一剎的情绪波动,明智光秀轻轻抬手,凭空轻抚了几下后将刀剑付丧神的气息又归于了无形,随后慢条斯理地接着道:【虚先生。你想要做什么,我们无从干涉,也没有立场去了解——但是,我们出现在这,我们即是这世界的变故。】
【如果你会期待藤原(藤崎)带来的新发展的话,那么我们的新发展是否可请你拨冗一观?虽说不管你是否接受,时之政府都会照常插手——但是,是否会对这世界(阿尔塔纳)造成影响,想来没有人能够比你更清楚。】
【正如三郎所言,我们与你成立合作,必定是双向选择。】
不如说,这才是虚的人生中更为熟悉的强硬态度。但是这强硬之下,又似乎和幕府、天导众之流有根本上的差别。他仿佛处在一个中间点,无论是拒绝还是同意都没有充足的理由,但是这个乏味的选项竟然能摆在他面前让他驻足,这本身就是一件异常的事。
……不快。
甚至这不快本身也显得轻浮浅淡,更加类似普通人的烦躁——
“啊对了,说起来招聘应该先报我这边能开的工资吧?不好意思喔,完全忘了。”三郎突然猛地一拍手,随后当着虚的面,就伸手掏进四维空间袋,揪着什么往外一拽。
金色、灰色、青色的圆形小球就如漫天星星般洒了一地,在警告灯的红光下骨碌碌地相互撞击,即使被红光扫过、底下还衬着血迹,但依旧透出玉石般的惊人的莹润之美,里面的小人也活灵活现。比起价值本身更加重要的,则是这些小球身上纯粹天然的灵气,与它本身的特性——
这是藤崎原本想借以换取在天导众处的话语权、却最终因为身为人类只得到了后者会无视前者在天照院进出和夺权时使用的,“能容纳些微阿尔塔纳的道具”。
或者说另一个名字:“刀装”。
“藤原好像很需要这个,我觉得可能你们天什么院也会要这个。”三郎道,“我是搞不懂你们天什么众和天什么院的关系啦。不过如果是同一个的话,当初从茂茂那边抢走的你们要还给茂茂才行。”
虚没有说话,只是俯身拾起一枚刀装。
他当初默许甚至协助天导众掠夺这些东西,原本是也想看看这些东西是否能对自己造成影响,也一直是在旁观觊觎阿尔塔纳的天导众试图开发刀装直至开发失败的全过程。
如果藤崎真的派不上用处的话……这些刀装能否成为他期待之中爆炸连锁的一环呢?
虚这时才有些恍然,一直以来让他抵触的大概正是这种明明都摆在明面上,自己却有了“被人推搡着走”的感觉。但是看着这些刀装,他又仿佛重新站在了和藤崎对话时、实际上是由自己选择的位置。
于是长发的青年脸上浮现出一种平静的、因为目光的毫无波澜而显得深不可测的微笑。
“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