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连这些都要否认,那么作为神明生而至今的生涯,岂不是太凄惨了吗。
“烦死了。”藤崎道,“完全看不清形势的蠢货。”
“啊啊,你是为了万事屋是吧!知道了,不会对他们动手了,高杉也由我来,所以现在滚开!!”
……是啊,就是这样。已经猜到了这份“父子”的关系的本质是如此丑恶,但仍然会为之难过。
蓝眼的少年神明眼神锐利起来,执着地站在门口,断然道:“不可能!”
“我不想再被你控制了!也不想我在意的人受到伤害!所谓什么救世主、什么拯救世界……我不需要。如果你非要阻拦我的话,我也绝对、会对你下杀手。”
大概是终于明了了夜斗并不是在“叛逆”,藤崎的注意力终于全盘落在了夜斗身上。那种前所未有的、毒蛇一样的眼神死死地缠绕住祸津神,因为螭的慌乱而圆环乱抖的禅杖也如毒牙般衡量着攻击的位置。
但迎着这个视线,夜斗没有丝毫退避,曾经面对敌人时才有的、淡漠的视线无所畏惧地迎上了藤崎,符咒传递着灵力,以致于妖刀上都浮出强烈的灵光。
“蠢货、废物、垃圾、没用的东西……”藤崎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辱骂道,“如果不是时间不够我来等一次换代的话……!”
螭还在禅杖里瑟缩,带着哭腔劝说着“夜斗会当真的”一类的话,但是唯一能听到她的话的持有者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愤怒地挥舞着禅杖。恰好一手可握的杖身转动时都能卷起呼呼的风声,他带着暴怒的脸,猛然重劈下去!
夜斗不闪不避,目光锐利地迎上!
凝滞的空气突然多了些许流动,就在双方兵刃即将碰上的剎那,一道白色的身影猛地从天而降,重重地压在了藤崎的肩上!
鲜血四溅。
刻着“洞爷湖”的木刀洞穿了青年的掌心,青年本身也因为这意想不到的外力翻倒在地。刚刚还作为武器的禅杖已经滚到一边,重新化成日式人偶般的少女,在一旁惶恐地瑟瑟发抖。藤崎的五指还因为剧痛而抽搐着,被地面痛击的鼻子也是一阵发酸。但是他没能抬起头、也没能站起来——因为某个银色天然卷的人已经持着木刀跪立在他的背上,甚至一只脚还嚣张地踩着他的脑袋。
“嗯?知道我是谁吗?没错,就是我,从时之政府回来还为了和那群惹麻烦的小兔崽子们来个惊喜见面而特地选了下落脚点并且抽空听了两句话的江户性价之王万事屋阿银是也——”
“我说,你好像对我家孩子说了很失礼的话啊。人渣。”
第130章在江户的第一百一十五天
虽然将从时之政府返程的一切都压缩成一句话甚至还不断句,实在是很有槽点,但目前没有人会去吐槽坂田银时——在那除了大快人心还是大快人心的天降正义下,一切的局势都在瞬间被逆转。刚刚还和夜斗势均力敌的藤崎面色惨淡,被直接钉死在地上的手掌仍有鲜血不住地从伤口的缝隙中流出来,被银时踩着的脑袋更是头发污秽凌乱、模样可怜。
但是任何一个见证了刚刚场面的人,都不会对他产生同情。
螭细细碎碎的哭声还在不停响起,在真的面临危机后,她才终于褪去了那些成熟的、妩媚的、危险的一面,像个婴儿般哭声尖锐地嚎啕着。大概是藤崎一直以在她面前都是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模样,因此当这一点被直接在眼前颠覆后,刚刚还危险无比的神器也只能像个普通女孩子一样扑过去,愚笨地捂住藤崎仍然被木刀贯穿的手掌,试图阻挡血液的流淌,眼泪不停地落在自己布满字迹的双手上,只不停地反复着:“父亲、父亲大人,父亲大人——”
但是那些血丝还是从她的指缝里渗出来。
被迫低着头的藤崎无法看到坂田银时的表情,剧痛的手掌也无从分辨木刀是否有动摇的迹象。但是憎恨、厌恶、不甘、嫉妒等等的负面情绪头一次如此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脸上,比起他曾经的虚伪更加丑恶。被银时击伤之前的手感在疼痛的作用下被回忆得越发深刻,刺伤他的人是银时、反抗他的人是夜斗,但当他心里怨毒的毒水流出来的时候,第一个选择的仍然是完全受他掌控的、即使有所抗拒也只是程度最小的……
“废物。根本一点用处都派不上,都是因为你的动摇,我才会这样!”
“到底是谁把你点化为神器的啊!你这个——”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银时已经再度狠狠地在他头上踩了几下,力道的冲撞让他咬破了舌头,合着血的口水不停地从嘴角冒出来。但是从他未完的口型中,螭仍然能辨认出藤崎没有说完的话。
——你这个【水子】*。
她是未能从母亲腹中诞生就死亡的孩子。
她不知善恶、不分黑白,因为她在死亡的时候就是还没有感受过世界的人。别的神器都认为野良是卑贱污秽的东西,但她没有关系,只要是对她好的人需要,她就愿意为之成为“野良”。未能出生是她天生的创痛,但是没有关系,就算没有出生过,她也有了父亲、有了家人……
她应该是觉得自己有家人的啊。
但是为什么在听到自己的出身被如此怨毒地斥骂出来后,她的身体就像是僵住了一样,哭声被堵塞在了喉咙里,只有眼泪还在不停地流。她不会去想是否真的是自己不想对夜斗下手的动摇、造成了藤崎未能反抗得了银时的这一幕,也已经无暇去想如果自己真的没有动摇那夜斗会不会已经死去换代——那一句没能出声、却仍然充满恶意与侮辱的“水子”,已经填满了她的整个心灵,让她连眼前的一切都看不到了。
不是这样的。不是、不是、不是……在一切都没有发生之前,他们一家人不是这样的!在夜斗没有接触到万事屋之前,他们明明是那样幸福的一家三口,父亲宽容、她和夜斗也很听话,明明这样幸福才是对的——
但是当她如同被烫了一下、含着眼泪去看夜斗的时候,又似乎从那双已经冷漠锐利的眼睛中看到了反问——“那样真的算是幸福吗?”
人类的孩子听父亲的话,她听父亲大人的话,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她想不到啊。身体也已经无法行动了,就算眼睁睁看着藤崎被坂田银时一句句骂着人渣在地上反复摩擦,她也麻木地无法伸出手如阻拦,明明已经死去过一次了,但是身体却好像在不停地流逝着温度,像是十分久远、还没有发育出视力的时候,曾经感受过的那样。
“不可以、对父亲大人下手……”
螭目光空洞,眼泪早已沾湿整个面庞,像是人偶一样断续地叙述着。
“因为父亲大人死了的话夜斗也会死去的。没有人记得夜斗,夜斗就无法存在,就算现在有人记得夜斗,人类的寿命终结后,一切也都会归零。只有父亲会永远记得夜斗,所以我们三个会一直在一起……”
为什么,踩着她父亲头颅的人,会对她在这一瞬露出了怜悯的目光呢?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你也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吗?”坂田银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