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兮神色蓦地恢复帝王该有的冷淡,倏然又转了回去。体元殿门口,女官正带着她方才下旨留下的那十人,慢慢的的走了出来。一行人看到伫立在门外的女皇与太后,忙按着宫廷礼仪下跪参拜。芷兮一手背在身后,一手随意抬了抬,沉稳道:“都起来吧。”“谢陛下。”为首女官并十位年轻的世家公子起身谢恩后便退了下去,此时还坐在轿辇上的冯奕语调微微上扬,不敢置信的说道:“陛下?”慈和太后含笑拍了拍芷兮的肩膀,带着随从走了。芷兮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回头吩咐:“送安国公去含元殿。”抬轿辇的宫人领命,再次抬起茫然呆滞的冯奕,跟着芷兮的御辇,朝着含元殿而去。到了含元殿,芷兮只留了闻人萍与红缨在她日常起居的暖阁门外伺候,其他人都被她打发得远远的。冯奕人已经坐在了暖阁的榻上,他只是静静的低着头,看似对眼前的一切都已经坦然接受,但始终不发一语。这一路上的功夫,芷兮激动翻涌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她也不说话,同冯奕一样沉默的坐着。殿内冗长凝滞的安静在二人之间弥漫,冯奕虽垂着眸,但他还是能感觉到对面的视线,公主,哦不……应该是陛下了。陛下正在细细打量着他。公主成了陛下?冯奕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唇抬起眼睫,对面的少女已然换下了明黄亮眼的帝王衮冕,她只穿了一件寻常衣裙,一双眼亮晶晶的望着他,眼里似有星河。只一眼,冯奕那颗不安的心,彻底平静下来。他尽量让自己笑得温暖和煦,伸出手握住芷兮放在炕桌上的双手,轻声道:“很辛苦吧?”破除万难以女子之身登上帝位,其中的辛酸可想而知,尤其她之前身后根本没有可靠的势力,冯奕都不敢想她承受了多大的质疑才能稳坐在含元殿中。而这一切,却都是为了他。来宫里的路上,红缨已经告诉他父亲的冤案已经被平反,芷兮不但下令追封父亲为安国公,连当年因受父亲连累而死的那些人也得到了相应的安抚。她还替他恢复了身份,从今往后,他就是卫元廷,再不是藏在黑暗中搅弄风云的冯奕了。卫元廷不由想起芷兮多次跟他说的,要保护自己,她为了保护自己,已经走到这一步,他心里很后悔,也很遗憾,她最困难的时候,他居然没有陪在身边。“陛下,你应该告诉我的。”就算帮不上她什么忙,他至少可以陪着她。芷兮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想了想道:“若是没有你,只怕我早就被父皇嫁到北齐和亲去了。”北齐的国主三个月前崩逝了,听说他的后妃中没有子嗣者皆被殉葬,若当初元廷哥哥没有替她解决这件事,她只怕早就被殉葬了。“而且,王奇与闻人萍一直都在帮我。”有很多棘手的问题,她都交给他们二人去解决,芷兮明白,他们所调用的,正是元廷哥哥所培植的势力。卫元廷笑了笑,道:“他们两倒是‘背主忘恩‘,居然一丝风声都没有透露给我。”芷兮解释道:“你也别怪他们,是我不让他们说的。”芷兮深吸了一口气,岔开话题道:“不说这个了,元廷哥哥,你觉得身子怎么样?”她说着已经很自然的拉过他的手腕,轻轻搭上指尖,屏息凝神感受着他的脉搏。比常人弱了些,但比之前好了很多。“我想让你活着,所以,只能将你的功力散掉……”卫元廷道:“没关系,散了就散了吧,臣也想多陪陛下几年。”听他说到“陛下”二字,芷兮不由好奇道:“你似乎,对我称帝一事,并没有觉得不合适。”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将心中的打算告知母后时,她眼底的震惊与不理解,母后当时更是直言不讳道:“你身为女子,怎能坐上那个位子?”母后的语气并不是觉得这件事很难,而是这件事不合适。她之所以瞒着卫元廷,也是怕他与母后的想法一样。可如今看着,他好像并没有觉得女子称帝是一件值得大惊小怪的事。这个问题,卫元廷其实在体元殿外也想过,可最终他心里的答案却是,一国帝王的职责是治理国家,造福百姓,那么只要能做好这两件事,帝王是男是女又有什么要紧的?况且当初陛下帮他读奏折那些日子,他早就发现陛下与治国一事上,颇有天分。他相信,陛下能够做好这件事。卫元廷如实将自己心中所想告诉她,却见她怔怔的看着他,眼眶却慢慢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