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梢动都不动,只听得见此起彼伏的蝉鸣。她从书包里翻出一个便携小电扇。“咕咚!”一个矿泉水瓶滚到辛悦脚边。“同学,不好意思,能麻烦帮我捡起来吗?”喊我吗?辛悦抬头,看到一个男生。男生背着很大的行李包,鼓鼓囊囊的,把他的肩背都压得微微驼了。臂弯里挂着塑料袋,里面是水瓶、脸盆这些生活用品,两只手占得满满的。他笑着说:“实在是没手了。”辛悦站起来,把矿泉水塞到他手上的袋子里。“谢谢啊。”他额头上满是汗珠,好几滴已经落到他睫毛上了,汗渍腌得他一张脸很红。周加弈道完谢,朝宿舍楼走去。他是今天辛悦看到的唯一一个没有父母陪同,独自来报道的高一新生。“我问你,”辛悦戳着餐盘里最后一块豆腐,“我下巴上肉多吗?有没有双下巴?”“你早上洗脸不照镜子的?”王婷婷分分钟要翻白眼的架势,“这么瘦,怎么会有双下巴!”“哦。”辛悦想,周加弈,如果我有双下巴,就分点肉给你。馒头辛悦吃饭慢,走路更慢,等她回到教室,都接近午休时间了。周加弈又在啃一块五两包的干脆面。辛悦心道,你老吃这种垃圾食品,难怪不长肉。“你中午又吃面了?”“嗯,青椒土豆丝盖浇面。”“吃完就又买零食?”“干脆面我买的!”石磊练完金鸡独立坐下,“说我早上的煎饼没分他、吃独食,非要我赔给他四包干脆面!”“是你赚到了好吧,”周加弈哼了两声,“一个煎饼五块钱,四包干脆面才两块钱!”然后,直到午休铃响,辛悦耳边都充斥着“五块钱”、“两块钱”、“半个煎饼两块五”的争论。以后我天天给你买煎饼,加双份烤肠里脊。能别吵了吗周加弈。“你两可以闭嘴吗,”辛悦把担在椅子上的校服拽过来披在肩上,“午休时间到了。”石磊意犹未尽:“弈哥,晚上回宿舍继续。”“你两有病吧,为半个煎饼吵了快十分钟了,”辛悦是真困,下午还有物理课,叶成林大概率要讲上节课随堂小测的试卷,再回想到昨天晚自习的死里逃生,顿觉心烦气躁,“出去吵去!”“你比我姐还凶!”石磊臭她。“我能理解,每次上物理课前,你心情都很不好,”周加弈帮辛悦把校服滑落的一只袖子拉上来,“今天的物理作业要不要抄我的?”“不用,我自食其力。”辛悦是很困,但却睡不着。巡查老师一走,教室就乱哄哄的,各种交头接耳和窃窃私语。她换了个姿势,把枕在手肘上的头偏到了右边。周加弈在看书。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辛悦的小动作:“睡不着?”“嗯,”她拧着眉,“太吵。”“看书吗?”周加弈合上书,把封面竖起给她看,“《天龙八部》。”“你买的?”“宿管阿姨的,前两天我去给她修床板时借的。”“修床板?你还会干这个?”周加弈笑了,眉毛扬起来:“有什么难的,简单得很,几颗钉子就能解决的事。”辛悦朝他竖了个大拇指。“要是你家床板坏了,我也去给你修好,别请人来,工费贵。”床板……坏了……没来由地,辛悦想到了卡夫卡《变形记》里那只一直卧床的大虫子。我冬天也是只虫子,总窝在被窝里,把自己裹成一只茧。辛悦趴在那跟周加弈小声聊天,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迷迷糊糊感觉有人一直在给她提肩上的校服。“醒醒,”有人推她,“上课了。”辛悦一睁眼,看到近在咫尺的周加弈的脸。他的额心有个很小很小的黑点,像是一颗痣。“傻啦?”周加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两晃,“叶成林来了!”叶、成、林。辛悦瞬间就清醒了。她起身坐好,同时有什么从肩上滑下去。没等她反应过来,周加弈已经一把捞住校服,把它担到辛悦椅子后面:“你跟校服八字不合啊,睡个觉起码掉了三次。”没做梦,真有人一直在给我提校服。出乎辛悦的预料,这节课叶成林没讲昨天的试卷,而是开了新课。“叶成林这狗爬字,”辛悦低头做笔记,听到周加弈和同桌嫌弃叶成林的板书,“他自己都认不得吧。”冯天硕不能再同意了:“乐乐姐那一手标准的小楷,多赏心悦目,叶成林怎么好意思的。”辛悦审视自己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