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锦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单薄的衣裳,摇头,“我这些年,早有不知炎寒,是冷是热,于我其实没什么差别。”封何华一时语塞,半晌才又问,“有件事何华一直不解,先祖如今,算得上是仙人吗?”“仙人?”封锦哂笑,“你未免太高看我了,成仙哪有那般简单。”他接着说,“与其称呼我为仙人,你不如说我是个未经轮回的鬼怪更贴切些,当初我都以为自己死去了,结果没想到的是,我又睁眼了,发觉自己回到了十七岁的模样,身边是我苍老的躯体,本来当时便想出去的,谁料陵被封死,还附着咒,我根本出不去。”说着封锦摸了摸自己胸口那枚坠子,“这是当初造银龙时剩下的一块料子,我临终时吩咐了随葬的,我那孩子却没照办,不曾想竟会在你们身上。”漆黑的瞳孔在灯笼的光下发亮,“兴许这便是缘分了。”他说着回头看那株光秃秃的树,“我当初种下它时,树干两手便可合握,如今竟然伸展手臂都抱不住了。”他好像异常地怀念过去,一点一滴诉说着六百年前的大朔,那是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中途爆发的分裂险些便叫大朔万劫不复,封何华听着这段过往,忽然问起了封锦分裂的缘由。封锦笑了笑,“天灾罢了。”更多的却是不肯再说。他又说,“陪我去走走吧。”封锦去的地方在封何华的意料之中,那座角楼,一边顺着漫长的阶梯往上走,封锦一边道,“我曾经无数次梦回此处。”封何华想起了自己梦到过的情境,点点头,“我也曾多次梦到过先祖。”“那倒确实是缘分。”封锦停下脚步回头,“你还梦到过什么?”封何华便把自己曾经梦到过的东西说了遍,封锦脸上露出一个笑,“倒是也好。”上了楼,夜风吹得更猛,京城里漆黑一片,大街上有着点点亮光在移动,是值夜的兵士和更夫,极为祥和宁静,封锦道,“这便是你穷极一生都必须去守护和维持的东西了。”“先祖,何华明白。”封何华回答。封锦拍了拍她的肩膀,“明日朝堂上会发生的事情,左悠之都告诉我了。”他的神态异常严肃,露出一股不可一世的帝王霸气来,“我要你发誓,终此一生,都为大朔而活。”封何华毫不犹豫地照做。再一抬头,眼前的少年竟不知怎么的变成了老人的模样,原本漂亮的脸上长满了皱纹和老年斑,乌黑的头发也变得斑白,仍旧是那身红衣,却衬得他愈发沧桑。“……”这情境有些似曾相识,与她的梦仿佛无限重合,叫封何华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是梦是真,封锦开口,“孩子,去把,我一会儿便到。”声音亦是苍老无比,带着饱经风霜的沧桑之意。不知不觉间竟已经出来了好几个时辰了,这个时间天亮的晚,尽管到了朝会的时间,仍旧是漆黑一片,封何华一进大殿,众臣的目光便全都聚到了她身上。封何华没戴面具,头一次以自己本来的面目出现在这里,坦坦荡荡地被朝臣们注视着。萧启明率先行礼,“臣参见太子殿下。”接二连三地有人跟着他行礼,封何华点头,坐到了朔皇早就为她备着的位子上。一抬头对上了封云际的视线,便笑了笑,“皇兄。”封云际起先在质疑事情的真实性,昨天也没见到封何华,如今亲眼见到,他异常惊讶,嘴唇哆嗦了下,忽然低下头,“太子殿下。”这是他头一次称呼封何华为太子殿下,封云际说完有些复杂地抬头看了眼朔皇,恭敬地后退一步,保持了身为臣子该有的距离。封云会被两个天门卫紧紧看着,根本不敢抬头,整个人抖得像筛子一般,封何华只瞟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站在她左下首的是封云城,封云城不过七岁,头一次正式来这大殿上,往常的这个时间点他本该被宫人叫醒,然后去跟着自己的武学师父学习的,今天早早地便被推着换上华服,来了这地方,心中不免有些害怕。具体缘由他也知道,是太子哥哥突然变成了姐姐,朝臣要父皇改立他为太子,这才叫他必须到场。封云城咬着嘴唇,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下意识就要往封何华那边扑,“我不要当太子呜呜呜……”封何华搂住他,“知节别哭。”这副情境叫那些拥立封云城的臣子们一愣,常冈率先站了出来,“臣请陛下三思,改立太子。”“历来从未有放弃嫡子立公主的,臣知陛下疼爱公主,但也求陛下为江山社稷着想。”常冈说道,腰杆挺得笔直,“大朔自开国已有千年之久,中途虽有战乱之祸,但也在兴祖手中起死回生,迄今足有六百年,这六百年间我朝共有两位女帝,但都是先皇无嫡子或嫡子年弱的情况下才登上帝位的,如今陛下玉体安康,小殿下聪颖好学,这位子合该交予小殿下,以保大朔千秋万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