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鬼走后,奈何桥前突然忙了起来,新死鬼一个接一个,孟婆手都酸了,趁着喝水的空档逮了个鬼差问:“怎么突然来这么多人?”
“功曹司的刚来说,”鬼差指着一艘小船上的蓝衣鬼差,说,“交通事故,一车人全死光了。”
“哦,诶诶诶——阿青,你们去哪儿?”孟婆两步跳上身后的台阶,拦住并肩而上的阎君和时谨礼。
阎君看她一眼,沉声道:“进殿。”
时谨礼仰头,只见面前大殿匾额上以金漆书“轮回司”三个大字,而殿内摆件样式不类中原,颇有异域之感。
“地藏王菩萨就在此处。”阎君打发了孟婆,示意他跟上,“即西方那位‘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高人。”
地府里除了酆都大帝、阎君、鬼王等诸鬼神之外,还有一位由西方净地派驻地府的外籍人士,即地藏王菩萨。祂如今在轮回司供职,渡化亡魂,送经过了一殿审判、该去轮回的魂魄投胎。
时谨礼唔了一声,跟着她进殿,阎君带着他停在一扇金鸟屏风前,朝内道:“地藏菩萨。”
黑暗中传来一声佛号,殿内的阴气随风吹向屏风,卷起一个小小的黑色旋风。顷刻间,一道人影自漆黑的阴气中浮现,屏风后旋即映出一个头戴佛帽、身披袈裟、手持禅杖的身影。
地藏王自屏风后缓缓走出,祂的脑后浮有神轮,但那光芒已经非常暗淡,隐约透出一股阴冷潮湿的黑气。
时谨礼看出这不是本尊,本尊仍旧藏在屏风后的阴影之中,但这个替身人偶的面容仍旧俊美且慈悲,它身材高大,左手持杖,右手端立于胸前,朝着时谨礼微微颔首。
“泰媪,”人偶看向阎君,声音却从屏风后传来,“是汝恩人否?”
“是。”不知什么时候跟进来的孟婆应了一声,她略略低头,双目轻阖,这是一个很恭敬的姿势。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屏风外的人偶缓缓抬起手,指向时谨礼,时谨礼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干嘛?”
人偶四指一回,朝他做了一个过来的手势,时谨礼看看阎君、又看看孟婆,见她二人脸上不知为何浮现出严肃的神色,都看着面前的人偶。
僵持许久后,殿外传来一声呼喊:“泰媪,有人来了!”
鬼差的声音从殿外传进来,孟婆看了时谨礼一眼:“你……”
“泰媪!”门外那鬼差又叫,孟婆直直瞪着时谨礼,在鬼差第三次叫她的时候才喊了句来了来了,朝着阎君使了个眼色才去门外。
“地藏菩萨,这是要做什么?”阎君轻描淡写地说,但时谨礼却注意到她的目光正以一种不易觉察地方式转向了屏风之后,似乎在偷偷观察地藏王的反应,“您……”
“东岳女帝。”屏风后传来沉沉的呼唤,阎君下意识把时谨礼拉至自己身后,直勾勾地看着他们面前的那尊人偶。
人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时谨礼正不明所以,屏风后忽然卷起一阵剧烈冰冷的阴风,他们面前的人偶如蜡般融化,流在地上,形成一滩肉色的泥水。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身影出现在屏风之后,一头四臂,高大如山。地藏王拄着禅杖缓缓走出内殿,光|裸的双脚踩在冰冷的瓷砖上,引得整殿微微震动。
很快,那如小山般的身躯出现在二人面前,巨佛的皮肤通体青紫,祂五目四臂、面覆黑纹;上身赤|裸、腰围白绸;双足的足腕上,还戴着每一颗都足有成年人拳头大的莲花菩提珠串。
地藏王双臂合十,另外两臂各持禅杖及青色莲花,祂居高临下地看着护住时谨礼的阎君,手中禅杖拄地,发出一声巨响。
与此同时,时谨礼的眉心在二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陡然亮起一道光芒。
“汝言,此子究竟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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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游(十一)
禅杖捶地,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带起狂风,吹飞了时谨礼和阎君垂在额前的碎发。
地藏王菩萨的真身虽然没有酆都大帝那样高大得仿佛入云,可在这两个正常大小的人神面前,也算是巨人,时谨礼和阎君加起来才到祂的膝盖。
“东岳女帝,”祂双臂合十,五目闭有四目,唯眉心的那一只眼睛转动,看向地面上的阎君,如同希腊神话中的独眼巨人,无比恐怖,“汝需言明。”
“我受人所托,此子之身,不敢妄言。”阎君说,她仰头仰得费力,却威严不改,身姿挺拔,“地藏菩萨,不要逼我。”
时谨礼面无表情地看着挡在他身前的阎君,闻言时眉峰不自然地跳了一下。
地藏王菩萨闻言,再睁开两目,三目微垂,祂的目光从阎君移向时谨礼,两相对视后,祂突然伸出手,要去抚时谨礼的发顶。
阎君手中闪起光影,她手握一支纤细的黑玉朱笔,抵住地藏王菩萨抚下来的大手,面露不悦的神色,说:“此子发顶,碰不得。”
摸顶是佛教中的一项重要礼仪,有长辈对晚辈的慈悲、呵护之意,也有给弟子加持的含义在。时谨礼是地府中人,不算地藏王菩萨座下弟子,但也是晚辈,尚且没到不能抚顶的程度。
他皱眉看向阎君,却听见地藏王菩萨如洪钟般的声音从他们头顶传来:“其非凡子。”
黑玉笔在阎君的五指间一转,啪的打开地藏王菩萨的手,她一点头,头顶龙观的阴阳双目一闪,带出两道异色光芒:“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