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有不知道这安静是因为什么,直到过了一会,蒋勋背过身,没去看他说,
“阿有,我不是健全人了。”
阿有的笑滞在脸上,他灰蒙的眼睛无助地在眼眶里打了个转说,“蒋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蒋勋干笑了一声。
那笑声听得阿有舌尖稍稍发苦,他思虑再三,放低声音说,
“蒋先生,其实您在我心里,和以前没什么不一样。”
“是么。”蒋勋抬眼,注视窗帘上一小块跳跃的斑点,用一种淡漠的语气说,“恐怕也就只有你会这么想了。”
三年前,蒋勋也以为,就算丢了一只手,瘫在轮椅上,自己总会有再站起来的时候。
可在他出院半年后,一切都不如前。
蒋振庭以让他好好休养为理由,暂停了他的总经理职务,提了他堂哥蒋琛上来。
再然后,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蒋祯联合蒋氏其他人,说服蒋振庭通缩减他手中股份,软性要求他淡出公众视野。
整个蒋氏,都不愿再在明面提及他。
今年秋,在蒋勋第二次截肢手术前一周,蒋振庭另娶了新妇。
婚礼低调至极,但蒋勋还是从蒋祯那知道,那女人比他不过大两岁,身怀六甲而来。
于是蒋勋明白了,所谓的父子情义,在他出事那天,就已经随他一起撞上了那辆重型货车,粉身碎骨。
蒋勋同样明白,蒋祯是故意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他的。
时隔多年,她终于能昂首挺胸地站在自己病床前,像看一摊烂肉那样,讥讽地看他,对他说,
“蒋勋,你看吧,这就是你的报应。”
傅阿姨
阿有离去后,地板上没再响过一丝车辙滚动的声响。
蒋勋没去浴室,坐在那任凭冷汗被暖气蒸干。
时间过去了一分一秒,他没有半分移动的意愿。
他就这么把自己留在窗前,看那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飞蝇,被密不透风的窗帘捆绑,挣脱不开。
他看着,看飞蝇一次次扑扇翅膀,被帘缠得无处可逃,忽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同情的感觉。
但这种同情感又让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让他不知是对飞蝇,还是对他自己。
左腿残缺的肉块,袭来阵阵酸痛。
蒋勋再看不过去,他刷地掀了窗帘,拉开窗,把飞蝇放了出去。
开窗的一瞬间,日光穿透玻璃,直射向他的脸,
蒋勋被刺得晃了眼,抬起手,挡在脸前。
室内恒温二十六度,窗上起了一层薄雾,先前那只飞蝇早就不见了踪影。
下过雪的庭院本该寂静,可蒋勋却听得依稀有孩童嬉笑的声音传来。
“来,你到这边来,对,把嘴巴张开,我把雪球丢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