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前提起玉壶。通体白净的玉壶下压了一纸条,上写“待”字。昌元倒了一杯茶,温茶入肚,稍解恐慌之绪。安定之余,她又难免思量,这地宫究竟多大。
景令瑰与李良娣早早来到宫中赴宴。皇帝赵妃坐于上首,右手为太子和良娣,左手为景安珺和驸马、昌元公主以及景怜真。景令瑰目光划过昌元的时候垂眸不语,李良娣却小声说道,“殿下,公主也来了。”
景令瑰一手举起盛满流霞美酒的铜爵,一手搭在冰凉的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他嘴角掀起一缕笑,感慨应道,“是啊,终于见到她了。”
李良娣撇嘴,直白道,“这么久,不见公主帮昌元公主说话,反而和公主走得近。今日她也不搭理昌元公主。”
“良娣,慎言。”
景令瑰声音变得严厉。旁边女子终于住嘴。
平日,景令瑰对李良娣并不亲近,有些冷落她,但也没有苛待这个少女。之前东宫修葺,也把她的宫殿装饰一番,赐给她金银财宝。李良娣在东宫自在惯了,在宫内难免多动口舌。
宫宴,傩舞焰火之类的表演,景令瑰无心观看,极力忍下打量陈玉的冲动。万事俱备,不可有丝毫差错。陈玉演的滴水不漏,落落大方,堪称完美。皇帝本就因为节庆而酒酣,望向她的眼神,比其他人都要迷醉几分。
景令瑰把这些都看在心里,就冷酒下肚,连这宫廷的上好佳酿,他也未能品出其中醇香。
宴毕已是夜半,城内已经宵禁,只有他们这些车队还在走动。
回到东宫,景令瑰径直回到太子寝殿。李良娣看他背影远去,本想喊住他,但想到这几月来他的忙碌和冷淡,也就没有上前。
绿摇照常给景令瑰掸去衣上灰尘后,他便命人熄灯。宫室黑暗寂静下来,他身经的俗华也随之流散消遁。他一直所念的,只在东宫。
地宫之灯,他要求不用燃灯或者水银,而是能射光的宝珠,而后用悬镜以光映满路道。步浮白阶,衣乱落星,他想见她的心从未如此急切。
推门,景令瑰一眼就望见趴在凭几上百无聊赖把玩玉壶的景元琦。景元琦被吓了一跳,他几步上前,低头,贪婪地看着她:“阿姊,我带你走。”
他们至于走去哪,肯定不是无她之处的皇宫。他愿把世上不属于她的宽容都争取到,奉之以礼。
景元琦毫不犹豫,“我们走吧。”
说来也可笑,团圆之夜,只有他们二人在这里相聚。有对方在,就是家。从头到尾,兜兜转转,即使各自嫁娶,他们还是成了以前在孤寂宫廷中相依为命的姿态。
是皇帝逼迫他们在一起的……
他递给她一根黑色布带,“先把眼睛蒙上。”
景元琦按他所说,蒙上了眼睛。景令瑰握上她一只胳膊,牵引她从屋子的机关中走出。他确有私心,命巧匠建造了“室中室”的地宫。离开此室,再乘船渡过地河,继续穿过一个不起眼的小室,便是为她准备的大殿。路径之多之隐秘,很难让人找到那里。
她任由他带着走,听到冷寒的水声,她还是问了:“阿归,是……有河?”
景令瑰轻轻嗯了一声,“不要担心,有我在。”
她坐在船筏上,不知过了多久,船才靠岸。
上岸后,又走了一段路,景令瑰和她到了地方。景令瑰拉开兽性门环,带她进去,又闭上了门。
景元琦将布取下,所见跟之前截然不同。水滴铜龙,庭前丹鹤,月下园篱,薰笼卷帐,丝障银屏,华灯满架,宝炬盈盘,珠斗斓斑。眼前所见,更应是天上兰宫。
魂陷满庭流光之中,公主回头一笑,“多谢阿归。”
景令瑰也痴痴应了,捻来多少知许,长埋此殿。
“昌元喜欢就好。”
新殿美则美矣,可容色妖冶过盛,就不免纳人入景,画地为牢。她劫下逃生,眼前似乎使她回到与他相伴之时,朦胧安逸,俗世烦扰皆离她远去,徒留夜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