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和太子,也来了。随着脚步声,杯中溜过景令瑰那颀长的身影,直至消失。她抬头,不经意瞥见了他的脸庞。春日的杨花也是如此飘泊漫漫,下一瞬便无影无踪。
有香灺细微散落,旁边一个宫女为炉内续添上了香料,没注意到那烟灰。宫女低着眉,脸上不见悲喜。
昏暗的内室外,有不少宽裙高髻的贵妇人边说笑边饮酒。只见其中有个稍显稚嫩的少女,神情淡漠,不住出神地盯着手中握住的羽觞。
丝竹声起,殿内已经再传呈上自湘、吴二地的美酒。配上美姬歌舞,这君主亲赐的欢娱,不可谓不让人醉生梦死。不去思考今夕何夕,只待更漏悄然而逝。
“公主……”
容曜瑞那柔怯又担忧的声音,在糜烂的宴会中蠹蚀出虚空的洞。景元琦转头,于洞中望向他的眼睛。
他不无担心,“您先别喝酒了……”
景元琦轻轻放下酒,笑了笑,“好。”
不久,等殿内宴席正酣时,她还是听到了什么异动。凄厉般的叫唤如雨落在她周围,润透了她的衣裳。景元琦下意识地望向容曜瑞,他也是一副震惊的神情。
宴席依旧,众人皆醉。
“他们没有听到。”景元琦低声说。“我们先等宴席结束。”
容曜瑞刚想回答,不料接着那声音猛然尖锐,节奏加快,犹如击鼓鸣镝,鬼面傩舞,十分激烈癫狂。
他悄悄抓住了她的手。
忽然,清冽的琴音传来,让那空洞浩大的乌啼竟慢慢被冲散了。鬼魂似乎自洿宫虚陵、黄泉幽壤中赤足走来,垂至地面的黑发披了一肩深重冷霜,渐渐融成泥泞的月色一般的雾气。
在妖娆的晚宴中,熏醉的王公贵族痴如烂泥。它站得如此清明,让她竟分不清鬼与人的界限在何处。
它抬头,看向公主和她的驸马,白如纸的脸上霎那间绽放出邪恶讽刺的笑容。它指尖竖在唇上,笑的弧度却在不断加深。
两人都吓了一跳,不约而同松开了对方的手。再定睛一看,哪有什么怨鬼,只见一个青年从席间走出,在大殿中央朝皇帝行了个礼。
青年似乎与她和容曜瑞相似年纪。他一身冠带,衣袖翩翩,白净的脸上一派平静从容。
“爱卿之子果真才华出众。这琴乐之道,我见朝堂也少有能与之匹敌的。”皇帝称赞道。
“陛下谬赞,犬子只是搬弄小技而已,岂能与大人们相提并论?”
一个素不相识的中年人也连忙起身,朝堂上回道。
容曜瑞倒是有些愣怔。
“怎么了?”
他听到了她的话,反应过来,自己早已松开了她的手,便再次覆了上去。
“是他们。”
景元琦不解,“他们?”
容曜瑞压低声音,“北归士人。”
她没再出声。青年行了礼就回去自己的座位,面上依旧镇定。他在一众贵族子弟中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慢慢适应他们的言行举止,笑着同周围点头应是。也许因为刚才那场幻境,景元琦总觉得这个人好似在夜里盛开的梨花,从幽冥而来,阴气森森。
建康的江水养育了秦淮的旖旎风光,不知江北的他们又是因何物滋养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