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胡子一时哑然,他紧紧观察着晏辞,见他面上丝毫不变,终于皱起眉头来。
3
“晏香官,你是不是还没回少阳殿呢?”
听完他这莫名其妙的话,晏辞眉头微蹙,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心里隐约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他抬眼看向小胡子:“……张大人,在下刚回宫,自然还没来得及回少阳殿。”
闻言,那小胡子抿了抿唇,接着他突然站起身从桌子后面绕过来,然后扯了扯晏辞的袖子压低声音:
“那你应该还不知道,少阳殿啊,出事了!”
晏辞一怔,他心里莫名一慌:“出事?”
他声音一急:“出什么事了?”
那张大人“诶呀”了一声,给他做了一个小点声的手势,又转头看着四下无人,这才咬了咬牙,低下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三殿下……殁了!”
晏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半张着嘴:“谁?”
小胡子没注意他面上的表情,反而一脸心有余悸地看了看门外:“呼幸亏你运气好,中秋节没在宫里当值诶呦你不知道,昨晚可吓人了”
晏辞只看到他嘴唇一张一合,脑子里嗡嗡一片。
三殿下殁了?三殿下怎么会
明明离开前他还好好的,而且孙承修不是说他的头疾有痊愈的迹象吗,怎么会突然就
晏辞听到自己的干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听起来压根不像是自己的声音:“你在说什么,你听错了吧,三殿下的病不是已经快好了吗?”
明明他都可以下地了,很快他就不用再卧病在床了,而且他还等着自己回来给他讲故事
小胡子闻言叹了口气,有些惋惜道:“我听人说三殿下不是因为发病,是失足落水嗐,发现的时候面朝下浮在少阳殿的莲花池里”
他看起来听了什么不好的传闻被吓得够呛,说话的时候声音都跟着颤抖,就这样自言自语了半天,忽然发现身边没了动静,他转头一看,只见身边的人此时脸色惨白,嘴唇上毫无血色。
于是小胡子识趣地把还没说完的话默默咽了下去,他看着旁边的年轻人,以为他是被自己的话吓到,于是宽慰道:“还好你命大,正好这几日不在宫里,不过昨晚当值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听说全都被杖毙了哎哎,你去哪啊?”
他的话没说完,晏辞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小胡子忙走到门边看着他快速离去的身影,又看了看方向,顿时大惊失色:“你别去少阳殿,那里正在——”
晏辞只听到小胡子模糊不清的声音消失在身后,他的步子很快,几乎跑了起来,沿路上遇到几个宫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晏辞一口气沿着宫人通行的小路朝着少阳殿方向跑,迎面的风吹散他的额发,后背上的衣衫不知不觉被汗黏在肌肤上。他呼吸急促,耳膜在气血翻涌之下被敲击得鼓鼓作响。
就这样一路跑来,竟是没遇到一个人。
就在他跑到路的尽头时,他猛然停住脚步,少阳殿宫墙之上原本是覆满了艳丽的海棠花,此时那些探出宫墙的海棠花已经凋零,取而代之的是深绿色的,颜色浓重的枝叶,它们沉沉地覆盖住朱红色的宫墙。
晏辞的目光顺着暗红色的宫墙落下,宫墙之下——
他的瞳孔微缩,便见不远处的墙根下的地面上横放着一具具陈列着的,盖着白布的一人多长的物什,而在少阳殿的后门,还守着几个身着盔甲的士兵,此时后门处有几个侍卫不断从殿内抬着盖着白布的东西走出。
晏辞踉跄着退后半步,脑中想起来方才张大人的话:“昨晚当值的宫人因为看护不力,全部被杖毙了。”
他艰难地喘息着,胸口处一阵钝痛,昨晚当值的香师是谁,是夏圆吗?
对是他,因为香阁里没有其他人愿意搭理自己,只有他愿意替自己值班,自己出宫之前嘱咐他每晚按时去给三殿下换香
晏辞太阳穴一痛,牙齿深深陷入下唇里,浓重的血腥味从唇齿间蔓延开,蓦然耳边炸起一声响:“你是哪宫的宫人,站在这里做什么你身上的衣服,你也是少阳殿的宫人?”
不等他抬起头,下一刻他就被人架了起来,隔着一层单薄的衣衫,盔甲冰冷的刺骨感源源不断穿过来,而那些手更是扯得他的胳膊几乎脱臼。
接着他直接被人架进少阳殿,就在这时他愕然发现,此时少阳殿的前殿内跪满了瑟瑟发抖的宫人,接着架着他的手松开了,晏辞膝盖重重撞到坚硬的石地上,倒在了其中一个不断哭泣的宫人身边。
他从地上爬起身错愕地抬起头,便看见面前放着一把椅子,而椅子上坐着一个人,那人身材略显臃肿,正端着一杯青盏轻轻吹着气,匆匆一瞥之下,晏辞从他毛发稀疏的面部,和下颌松垂的皮肤下得出结论:这人也是个宦官。
但这个宦官跟晏辞以往见到过的宦官都不一样,他见过的那些宦官,要不就是低眉顺眼,让做什么做什么存在感很低的刚入宫的小宦官,要不就是像周公公那般在宫里有了一定岁数,有一定地位,看人眼色行事的老宦官。
而面前这个人身穿着绣工考究的蟒袍纹案,这种衣服晏辞在电视剧里见过,只有皇帝身边侍奉的总管太监才能穿这种衣服。
他的眼睛盯着面前灰扑扑的地面,感受到身侧宫人不断颤抖的身体,耳中听得站在那宦官身后的一个太监尖声道:“昨夜侍奉殿下不力的宫人今日已经全部杖毙了。而你们剩下的这些人,有谁知道殿下到底是如何落水的速速从实招来,不然下场就和他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