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更方过,天空就飘着霏霏细雨。雨不太大,只是沾衣欲湿,但江面上已经朦朦胧胧,一片烟雨,稍微远一些,就看不清了。每条快艇都有一划、一扳两个水手,一在船头,一在船尾,中间地方不大,至多只容得两个人,可坐可站。因为它小,所以在江面上行驶迅速。这时正有一艘梭形快艇,从江面上冲浪而来!中舱站着一个身着天青劲装的汉子,伸手指点着两名水手。朝牛洛山北首的江岸驶来。
这条船上站着的正是秦得广,他们走的是直线,自然比许廷臣、徐守成两条船,要东西两方巡逻过来,要近得多。牛洛山北首,是一片荒滩,长江上游的江水,流到这里,就分成东西两股,要越过牛洛山才汇合,因此,这一带江岸长年经水激撞、石崖陡峭,差不多都有一二丈高。秦得广就在指点着水手,把船驶向东北首一处较为平坦的江岸,岸边芦苇丛生,水势也流得较缓,水手依照他的指示,把小艇傍着芦苇岸停住。霏霏细雨,好像也停了。秦得广为了让其他两条船知道自己停船的所在,命船头那名水手,点起了一盏风灯,自己就在中舱盘膝坐下不到顿饭工夫,许廷臣、徐守成两条快艇,也先后驶来。
秦得广站起身,含笑招呼道:“二位辛苦了。”许廷臣拱手道:“秦护法已经到了一会?”秦得广呵呵笑道:“兄弟也才来不久,二位是一路巡逻过来的,自然比兄弟要迟一步了。”两条船随着泊定。
徐守成道:“若非秦护法在船头点起了灯,属下还找不到这里来呢。”秦得广笑道:“这一带地势,兄弟极为熟悉,这里水流不急,还可避风,上岸去,有一块草坪,可坐可卧,也可监视江面,江上有什么动静,一目了然,走,咱们到岸上去,兄弟准备了酒菜,上岸喝酒去。”徐守成道:“秦护法,咱们奉命巡逻江面来的,这不太好吧?”秦得广豁然笑道:“徐兄也真老实,咱们总不能整夜的在江上打转,巡过一遍,也得休息休息。兄弟方才不是说过?上面有一块草坪,可坐可卧,而且地势比这里高,可以俯澉十里江面,一目了然。咱们一面喝酒,一面仍可监视江上。再说,咱们休息过一阵,还要在附近山林加以搜索,看看有没有匪类潜伏。”说着,一面叫道:“走,兄弟先上去了。”纵身朝岸上跃去。
许廷臣听说有酒喝,立即接着笑道:“徐兄,秦护法对这一带了如指掌,咱们跟他走就没错。”跟着纵上岸去。徐守成只得跟在两人身后,相继登岸。秦得广说的没错。离江岸不远就是山坡,坡前是一片杂林。林前有一块草坪。
秦得广己在草坪上坐了下来,含笑道:“许兄,徐兄,快请坐下来,可惜今晚没有月亮,不然,在这里饮酒看月,真是人生一大乐事。要是景色不好,李太白会跳下江心去捉月?”许廷臣、徐守成跟着在草坪上坐下,秦得广船上的两名水手,已经提着一大壶酒,三个蓝花粗瓷壶,和一大包下酒菜走了上来,放到三人中间。然后打开油纸包,里面有鸡腿、翅膀、酱牛肉、卤肉、卤蛋等等,好大一包。徐守成看得奇道:“秦护法,这些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秦得广一把接过酒壶,先替两人面前斟满了酒,才在自己面前例了一碗,三个指头撮着碗边,咕的喝了”一口,朝徐守成粗犷—笑,说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今晚轮到兄弟值夜,兄弟早就跟厨下大司务定好了的。一个晚上,不喝点酒,提提精神,谁支持得住?”说到这里,目顾左右,笑道:“来,来,二位莫要客气,先吃些菜。”随手抓起一个鸡翅膀,就啃了起来。
许廷臣举碗道:“秦护法,属下敬你。”秦得广一面啃着翅膀,一面和许廷臣喝了一大口酒,回头望望徐守成,说道:“徐兄怎不喝酒?”徐守成道:“兄弟不善饮酒。
秦得广阴笑道:“徐兄这是怎么了?不会喝酒,也得喝一点,老实说,今晚这壶酒和这包下酒菜,是兄弟特地为徐兄准备的。”徐守成道:“秦护法这么说,属下如何敢当?”秦得广忽然脸色一正,说道:“徐兄可是认为兄弟和你说笑么?兄弟确确实实是为了你徐兄才准备的。”徐守成道:“秦护法盛情,属下真是不敢当了。”秦得广喝了口酒,冷然道:“徐兄可知兄弟备置薄酒的区区微忱么?”徐守成茫然道:“属下不知道,还请秦护法明教。”秦得广裂开阔嘴,仰天笑道:“人生能得几回醉?兄弟略备水酒,为的是杯酒联欢,要替徐兄引见一位故人。”徐守成道:“原来秦护法这里有位故人?”秦得广点头道:“不错,兄弟这位故人,算起来和徐兄还有同宗之谊。”说到这里,忽然举手连击三掌,大声道:“徐兄可以出来了。”他话声方落,只见从林中缓步走出一个人来,朝秦得广拱手道:“属下来了。”秦得广伸手朝徐守成一指,说道:“这位就是徐使者,武当门下,你们有同宗之谊,应该多亲近亲近。”徐守成黑夜之中,看不清对方面目,只觉此人身材面貌,依稀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心中虽觉奇怪,一面拱手道:“兄弟还未请教徐兄台甫。”那人缓缓走近,笑道:“兄弟徐守成,是奉命接替兄台来的。”徐守成心中骤然一惊,霍地后退一步,一手紧按剑柄,目注秦得广,喝道:“秦护法,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得广得意一笑道:“徐兄何须如此,兄弟略备水酒的用意,就是为这位徐兄接风,也是为徐兄你送行,聊尽故人一点心意。”说到这里,忽然沉声道:“你们还不给我动手,更待何时”话声甫落,突觉腰间一麻,耳中听到有人细声道:“秦护法,暂时委屈你了。”原来这说话的正是他船上水手李黑狗,一下点了秦得广的“凤眼穴”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徐守成听到秦得广口气不对,呛的—声,掣剑在手,大喝道:“秦得广,原来你是黑龙会的奸细,你待把徐某怎样?”站在徐守成边上的一名水手,叫做王麻子,他手中银光一闪,多了一个亮银盒子,赫然竟是“森罗令”朝秦得广请示道:“秦护法,你要小的射杀徐守成,究竟要射杀哪一个?”秦得广坐在那里,头上已经有了汗水,但并未作声。
那水手望望假徐守成,忽然扬了扬手中银盒,笑了笑道:“朋友难道还看不出来么?此时再不束手就缚,还要我服伺你么?”假扮徐守成的人看出情形不对,蓦地双足一顿,转身就走。
那水手大笑道:“我没用“森罗令”打你,是为了要留活口,你想逃可没这般容易。”徐守成一见假扮自己的贼党,转身想逃,口中大喝一声:“贼子,你往哪里走?”正待纵身扑起:
那水手大笑道:“徐兄不用追了,他逃不走的。”话声末落,果见那假冒徐守成的人才一转身,暗中已有两道人影,疾掠而出,沉喝道:“朋友站住,你不用走了。”徐守成认得那拦住假冒自己贼人的两人,却是许廷臣船上的两个水手,心中正在暗暗惊异!
只见先前那个水手把银盒往怀中一揣,锵的一声从身边抽出一柄细长长剑,叫道:“宋兄、张兄,咱们早已约定好了的,这人该由兄第对付”身影一仆之势,已然飞窜出去两三丈远,一下欺到对方身侧,说道:“朋友请亮兵刃。”徐守成看得耸然动容道:“会是公孙护法。”只听站在秦得广身后的那个水手,清朗地笑道:“不错,他是公孙护法,徐兄只管坐下来,现在可以安心喝酒了。”徐守成听得又是一怔,慌忙抱拳躬身,惊奇的道:“你老是是总使者!”那叫李黑狗的水手已经伸手抹去脸上易容药物,微微一笑道:“兄弟正是凌君毅。”徐守成呆得一呆,惊喜地道:“果然是总座,今晚若非总座乔装超来,属下只怕难逃毒手了。”说假扮王麻子的公孙相长剑出路,一个“狼形步”欺到假徐守成身侧,那假徐守成反应极快,挥手就是一剑,朝公孙相刺去。此人拔剑攻敌,出乎奇快,显然剑上造旨极深。公孙相大笑道:“来得好。”火花一闪,两支长剑,已经撞在一起,发出锵然剑呜!两人各自觉得手腕一震,后退了一步。
公孙相横里移步,长剑一旋,第二剑抢先出手反击过去。假徐守成却也丝毫不慢,身形同时转了过来,振腕发剑,又是一声金铁交鸣,把公孙相刺去的长剑,震荡开去。公孙相大笑一声道:“阁下既然要假扮徐兄,怎么连武当剑法都没学会?”说话之时,剑光如练,接连刺出三剑。假徐守成一言不发,挥剑还击,以攻还攻,同时还击三剑。两人立时展开了一场激烈绝伦的恶斗,但见白芒闪动,两条人影,盘旋交错。全被剑光环绕,无法分辨敌我。这真是一场罕见的搏斗,除了飞闪如电的剑光之外,还不时传出阵阵金铁交呜之声。
公孙相“天狼剑法”剑走偏门,回头发剑,令人防不胜防,原是十分恶毒的剑法;但假徐守成出手奇快,剑发如风。剑剑都指袭死穴,同样是十分恶毒的招数。两人这一场恶斗,当真是凶险百出,着着都是杀招,只要谁稍一疏忽,就得当场溅血,不死也是重伤。一时看徐守成和方才拦住假徐守成去路的两个水手,莫不耸然动容,内心中的紧张,不在动手的两人之下。
徐守成看看被制住穴道、坐在地上的秦得广、许廷臣两人,心中暗道:“令晚若非总护花使者和公孙相适时现身,先制住了他们两人,后果当真不堪设想,只不知总护花使者是如何得知他们阴谋的?”心念转动,不觉对这位外貌俊美,武功高强的总护花使者,生出无比的钦佩之心,忍不住回头朝凌君毅望去。
只见凌君毅目光注视着搏斗的两人,但脸含微笑,一手端着酒碗,就唇轻喝,状极悠闲,生似公孙相已经稳操胜券!心头暗暗觉得奇怪,再转脸望去、场中两人,依然双剑翻飞,精练电掣,四五丈方圆,尽是流动的寒芒,自己根本看不出胜负的迹象来。这时两人恶斗已在百招以上,仍是个胜负难分之局。突听公孙相大喝一声,手中长剑一紧,疾攻三招,只听两人中间响起一声震慑心神的金铁狂鸣。假徐守成手中长剑,立被逼落。
公孙相长剑一指,朝他前胸点去,朗笑道:“阁下黔驴技穷,难道还不肯束手就擒么?”假徐守成疾快的胸腹一吸,后退两步,厉声道:“鹿死谁手,未可逆料。”“打!”突然纵身跃起,朝斜刺里飞身扑起。原来他自知身处绝境,除了公孙相之外,还有两个假扮水手的敌人,拦住自己后路,因此横闪而出,企图飞身逃走。
公孙相看他左手扬处,并未打出什么暗器,已然料到他想乘机逃走,口中朗笑一声道:“阁下想走,只怕没有这般容易。”右手一抖,长剑脱手飞出“叮”的一声,插在地上,人已快如离弦之箭,长身掠起,迎空拦截。
假徐守成怒吼一声:“下去。”挥手一掌,朝迎面飞来的公孙相击来。公孙相飞身纵起之时早有准备,同样劈出一掌,迎着击出。两人身在半空,硬拚一招,双掌交接,发出蓬然轻震,双双震落实地。
公孙相双脚才一落地,左脚突然朝前跨出一大步,上身一扑之际,已经欺到假徐守成身侧。振腕一指朝假徐守成左腰“笑腰穴”上点去。假徐守成使了一招“龙尾挥风”反击而出。公孙相身形一侧,施展“狼形步”一下窜到了假徐守成右首,左手闪电抓出,一把扣住了他的右腕脉门。他这一下,当真身法奇快,出手如电!假徐守成要待化解,已是不及,口中大吼一声,左手握拳,奋力朝公孙相面前捣去,右手五指一翻,也抓住了公孙相的手腕。
公孙相右手一翻,施展擒拿手法,反扣他左手。两人各有一只手互相扣握,另一只手,却互作近身搏斗,忽掌忽指,各以极快手法,企图制服对方。攻拒之间,转眼工夫。各人都以精妙手法,接连变换了十几个招式。假徐守成终究人单势孤,急于脱身,口由大喝一声,飞起右脚,朝公孙相小腹蹬来。公孙相右手正和对方缠搏,无法分手,心中忽然一动,机不可失,左手五指突然一松,放开假徐守成的手腕,同时用力一翻,也挣脱了对方紧握的五指,骈指如戟,疾快朝他蹬来的脚上点落。这下双方紧握的五指同时松开,假徐守成心头暗喜,只要对方放开五指,自己还有逃走的希望。哪知就在此时,突觉右脚“阴谷穴”上一麻,身不由己的身子往右一倾。高手过招,有不得半点疏忽。他身子一倾之际,公孙相左手已经闪电般点中了他肋间两处大穴,砰然一声,跌倒地下。
公孙相傲然一笑,俯身从地上拾起长剑,返剑入鞘,一把抓起假守成的身子,大步走到凌君毅面前,把假徐守成往地上一掷,拱拱手,笑道:“属下幸未辱命。”凌君毅点头道:“兄弟早知公外兄可以手到擒来,故而早已斟了一碗酒在此,替公孙兄庆功。”公孙相道:“多谢总座。”俯身从地上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凌君毅抬目道:“来,宋兄、张兄大家坐下来,咱们痛饮几杯。”公孙相说道:“总座不是不喜喝酒的么?”凌君毅点头道:“不错,兄弟是不善饮酒,平时一杯亦醉,一石亦醉;但今晚难得这位秦兄替咱们准备了好酒好菜,又是地当李太自捉月骑鲸之处,自该好好喝上几碗了。”说话之时,大家已经在凌君毅的下首,围着坐下。
宋德生、张南强同时拭去了脸上的易容药物。徐守成手执酒壶,替三人面前斟满了酒。凌君毅就坐在秦得广和许廷臣的中间,他双手齐扬,在两人身上轻轻一拂,解开了他们的昏穴。秦得广、许廷臣身躯微微一震,候地睁开眼来。秦得广双臂一动,似是想站起身来但他只挣得一挣,发觉自己四肢穴道还是被制,长长吁了口气,目中厉芒闪动,喝道:“姓凌的,你待怎样?”凌君毅淡然笑道:“秦兄醒了么,你方才不是说过,人生能有几回醉,先喝几碗再说。”秦得广怒声道:“姓凌的,你少给我来这一套,老子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秦某是决不会皱眉的。”公孙相双眉陡然一挑,冷声道:“秦得广,你再敢出言不逊,看我不割下你一只耳朵来。”秦得广怒哼道:“秦某事机不密,既被你们识破,除死无大事,就是割下脑袋也只有碗大一个疤,你当秦某是怕事的人?再说,秦某若是死了,自然有人会替我报仇,秦某放心得很。”凌君毅举起酒碗,喝了几口,偏过头来,朝他微微一笑道:“秦兄自己都已愤事,几个手下,又能做得了什么事来?”秦得广道:“我没有手下。”凌君毅道:“秦兄指示他们在兄弟茶里下毒的两个人,难道不是你手下么?”秦得广脸色微变,冷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凌君毅笑道:“等咱们喝完了酒,秦兄回去就知道了。”公孙相说道:“总座是说咱们船上,还有他们潜伏的党羽?”凌君毅悠然一笑道:“自然还有。今晚如果不把秦兄逮住,再过几天,只怕还要多呢,兄弟这总护花使者,就得让秦兄来干了。”宋德生道:“总座说得是,就像今晚这样,他们若是狡计得逞,咱们船上就多了一个党羽了。”凌君毅朝他微微一笑,道:“宋兄知道就好,但宋兄三天前巡逻回去之后,就曾替他们带了一个回去。”宋德生听得蓦地一惊,惶然道:“属下替他们带回去了一个?”他回头望望许廷臣,又道:“总座说的,就是他么?”凌君毅道:“许兄是从花家庄院来的。”宋德生愤怒的道:“那是何样生,许廷臣,是你害死了何祥生。”秦得广道:“姓凌的,看来你都知道了,那是李黑狗他们说的了。”李黑狗、王麻子,就是秦得广坐来的那条船上的两名水手。
凌君毅又喝了口酒,笑道:“李黑狗他们,知道得有限得很,兄弟不用问他们,早就知道了。”秦得广道:“你怎会知道的?”凌君毅左手一拂,解开他右臂穴道,把酒碗递了过去,说道:“秦兄也喝一口。”秦得广嗜酒如命,果然毫不客气,接过酒碗,一口喝了下去,舐舐嘴角,说道:“秦某这次自以为计划周密,不想全毁在总座手里,兄弟算是服你了,只不知总座如何知道的?”凌君毅笑了笑道:“兄弟初来不久,自然都是秦兄告诉我的了。”秦得广睁大双目,大声道:“兄弟告诉你什么了?”凌君毅得意一笑道:“兄弟今晚就是为了要和秦兄仔细谈谈,才乔装李黑狗,到这里来的。来,咱们边喝边聊,你再喝一碗。”说着,果然伸手取过酒壶,又替他面前斟满了酒。
秦得广嘿然道:“总座想用酒套我口风么?”凌君毅道:“兄弟全已知道,何须再套你口风,但兄弟确有几件事想请教秦兄,等兄弟说完之后,秦兄愿说就说,不愿意说,兄弟决不勉强。”秦得广伸手取起酒碗,喝了一口道:“好,咱们一言为定,总座请说吧,兄弟告诉你了什么?”凌君毅举起酒碗,说道:“大家喝酒,不用客气。”一面朝秦得广说道:“秦兄在当选护法的那天晚上,认为兄弟已经醉倒,暗使“森罗令”企图一举把兄弟射杀”秦得广一怔道:“总座怎知那是兄弟?”公孙相、宋德生等人都没听凌君毅说过那天晚上行刺之事,因此大家都屏息凝神,等待下文。
凌君毅道:“兄弟本来也猜不到是秦兄,一来此人对花家庄院地形极熟,决非外来之人,第二是他在江岸以内家真力击毙两个岗的弟兄,以这两人中掌的情形看去,双方相距至少还在一二丈外,是被劈空掌力所震毙。本帮具此雄厚内力的,只有左护法冷老和秦兄两人,当然右护法蔡老也具此功力,但他使的是拳,而不是掌,冷老身形瘦小,和那人的身材也不像,因此兄弟认为是秦兄的嫌疑最大。”秦得广喝了一大口酒,嘿然道:“总座这一分析判断,极为精细,兄弟真是轻估你了。”凌君毅看了许廷臣一眼,又道:“兄弟回来之时,遇上许兄,他巡逻花家庄院东南一隅,正是从江边回转前院必经之路,他能发现兄弟,怎会不曾发现秦兄?已使兄弟心头有了疑问。其次,他外号银弹子,江湖上如果能以暗器成名,手法必然高人一等,但他打了兄弟一弹,功力准头都火侯极浅,像这样极普通的手法,决不会以“银弹子”出名。这使兄弟不觉多注意了他一眼,又发现他脸上经过易容,因此兄弟猜想他可能和秦兄一路,脸上经过易容,可能是冒名顶替混入本帮来的。”许廷臣脸色微变,问道:“总使者早就看出兄弟脸上易过容么?”凌君毅道:“脸上易过容,只能瞒得过旁人,如何瞒得过兄弟这双眼睛?那天杨家骢、沈建勳负伤回来,兄弟发现他们脸上都易了容,第二天宋兄〔宋德生〕这一组回来之时,何祥生脸上又易了容。兄弟才想到你们每次出巡,都可能使用瞒天过海的手法,逐步换人,等到船到黑龙会,所有护法和护花使者,岂不全都变成你们的人了?”秦得广深深吸了口气,叹道:“这叫一下子失着,全盘皆输,凌朋友,真有你的。”公孙相矍然道:“难怪那天兄弟值巡,总座曾嘱兄弟,遇事小心。”凌君毅道:“不错,兄弟那时只当他们下手的对象,可能是你公孙兄,因为你乘坐的那条船,就是当日沈建勳出事的那一条,后来才知两名水手,已经换了人。”他口气一顿,续道:“那天晚上,有人用“森罗令”行刺太上,还把赃栽到了兄弟头上”自从有人行刺太上,后来从凌君毅卧房,搜出“森罗令”和那件“青衫”凌君毅随着帮主、副帮主去面禀太上,后来就没了下文。凌君毅还是照样腰悬倚天剑,当他的总护花使者。这件事究竟如何处置,底层没有一个人知道,自然也是大家想知道的事。凌君毅这一提起当晚之事,公孙相、宋德生、张南强、徐守成四人,个个聚精会神的望着凌君毅。就是秦得广、许廷臣,也睁大双眼,静静的等待着下文。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但那天晚上,兄弟在侍者之中,也发现了易过容的人。”公孙相道:“十二侍者脸上都戴面具,总座又如何看出来的呢?”凌君毅道:“兄弟因其中一人行动可疑,禀明太上,要她们各人取下面具来检查,才发现的。”宋德生喜道:“总座把她拿下了?”凌君毅道:“这人叫钱月娥,是黑龙会潜伏在咱们这里的一个领导人物。”秦得广脸色一变,没有作声,咕的喝了一大口酒。
凌君毅道:“当晚兄弟又抓住了一个冒名顶替易过容的花女,替钱月娥跟秦兄通风报信,左右舷来回走动。”秦得广道:“她们既已招供,你为什么当时不把兄弟拿下?”凌君毅微微一笑道:“你们企图在船行途中,逐渐掉换咱们的入,兄弟将计就计,给你们来个依样葫芦,也要在船行途中,一个个逮住你们派来的人。”秦得广伸手取起酒碗,一口气喝完,冷哼一声道:“凌朋友手段果然厉害,不但把兄弟等人一网打尽,而且还要沿途让咱们的人,—个个自己送上门来,这般厉害的人,真是留你不得。”话说到一半,执碗右手五指一松,酒碗坠地,一只铁掌,已经闪电般朝凌君毅当胸印到。他就坐在凌君毅左首,这一掌可说蓄意已久,本来早就可以出手,但他要等待的就是时机。要在凌君毅毫无准备的时候,冷不防给他一掌,才会得手。
他练的是邪门中寒毒无比的“寒丝掌”只要有一丝寒气侵入体内,就可置凌君毅于死命。当然,这一掌,也是他竭尽全身之力出来的,两人近在咫尺,右手一横,正好够到凌君毅的心窝,实在方便已极!凌君毅话声方落,右手举碗喝酒,酒刚喝到嘴里,酒碗还未放下,左手拿起一个咸蛋,自然毫无防备。秦得广说到最后一句“真是留你不得”右掌已经印到他胸口。凌君毅依然没有惊觉,忽然转过头来,朝秦得广含笑道:“秦兄光是喝酒,怎不吃菜?这咸蛋不错啊!”他这一转过头来,上身自然也跟着转了过来,秦得广印向他胸膛的手掌,也就错开了几寸。凌君毅不徐不疾,把手中拿着的咸蛋,—下塞在他掌心。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何殊电光石火一闪问的事!秦得广掌心凝聚了“寒丝掌”功,眼看快要印上,心中还在暗暗得意,突觉一个又圆又滑的东西,一下抵住了自己的手掌。那自然是咸蛋!他横劈过去的手掌,给咸蛋那么轻轻一抵,再也不进去!不,从咸蛋上传来一股无形潜力,竟然把他掌力封死,使他凝聚掌心的“寒丝功”一点也施展不出来。直到此时,围坐着的宋德生、张南强才看到秦得广出手偷袭。他们因坐在对面,要待出手,已是不及,口中不觉谅叫出声。
公孙相剑眉一剔,怒喝道:“姓秦的,你这是找死!”挥手一掌,击在秦得广的左肩之上。但听“砰”的一声,把秦得广坐着的人,打得离地飞起,震出数尺之外。
凌君毅朝他淡淡一笑道:“公孙兄其实不用出手,谅他区区“寒丝掌”也未必伤得了兄弟,否则兄弟岂会给他解开右手穴道?”随着话声,已经站起身来,接着又道:“本来兄弟要他自己知难收手,可保无事,但公孙兄这一掌,却把他打得真气岔散了。”大家听了凌君毅的话,目光不由全朝秦得广看去,果见秦得广脸如白纸,直挺挺躺在地上,业已昏死过去。
公孙相看得大奇,说道:“兄弟看他偷袭总座,仓促出手,这—掌不过用了五成力道,他怎会伤得如此厉害?”凌君毅已经走到秦得广身边,俯下身去,替他解开受制的穴道,让他平躺地上,一面说道:“他四肢穴道,除了右手已经解开之外,其余悉遭封闭,他为了偷袭兄弟,把全身功力,凝聚右手掌心。经兄弟用咸蛋把他抵住,那时若要取他性命,只须稍为使用反震之力,就得当场强命,但兄弟只封住他的掌心,不让他掌力发出来,目的就是要他知难收手。”说话之时,秦得广已经醒转,只见他一张横肉脸上,汗珠像黄豆般绽了出来,双目一睁,颤声道:“凌朋友,你你好毒辣的手段”凌君毅微笑道:“你是运岔真气,我已替你解开了全身穴道,你先躺着别动,等气机平静下来,我再助你运气归宫。”接着抬目朝公孙相续道:“那时他四肢穴道,有三处受制,只有右臂运聚了全身功力,又被兄弟把他抵住,发不出来,你这一掌,虽然只用了五成力道,但正在他全身力道引满待发,又无处可发之际,受到外来掌力的震动,真气自然入岔了。”公孙相赧然道:“总座说得极是,那是兄弟太鲁莽了。秦得广是黑龙会潜伏的奸细,就是死了,也无足轻重,运岔真气,人又未死,总座何用徒耗真力,助他运气归宫?”凌君毅道:“不然,咱们除非在逮捕他的时候,失手误伤,就是把他杀了,也没有话说。如今已经把他逮住,就不能再伤害他了,是死是活该由太上来决定,因此他真气岔散,兄弟必须助他复原。”公孙相还待再说,忽然看到凌君毅朝他使了一个眼色,心中立时明白过来,就点头道:“总座说得是。”凌君毅不再多说,转身朝秦得广道:“秦兄现在就请盘膝坐好,兄弟助你运气行功。”秦得广自然知道,岔散的真气,若不及日寸运气归宫,时间稍久,就会变成走火入魔,一生完了。这一听说要自己盘膝坐好,慌忙依言坐定。
凌君毅一只左掌,已经缓缓按上他头顶“百会穴”口中说道:“秦兄准备了。”一般真气,已从掌心度入他“百会穴”秦得广但觉一股热流,如醍醐灌顶,滚滚冲入体内,一时哪敢怠慢,慌忙双目内视,把一口岔散的真气,勉强提起,迎着凌君毅度入的真气,缓缓导行归宫。
这样足足化了一顿饭的时光,只见凌君毅长长叹丁口气,收回手去,说道:“好了,现在秦兄自己可以运行了。”缓步回到原处坐下,含笑道:“大家喝酒。”宋德生道:“总座,咱们还不回去么?”凌君毅抬头看看天色,笑道:“此时不过三更,咱们坐在此地,可以监视远近十里江面,要到天色微明,才有人接班,还是在此休息一会的好,早去作甚?”说着,引壶斟满一大碗酒,喝了起来。公孙相、宋德生、张南强都是海量,听总使者既然这么说了,也就大碗的痛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