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得到了什么,所有感受,皆是因为这个女孩子的到来。斜阳余晖中,萧无忌抬起了手,轻轻放在女孩的肩上,“阿慈。”“……”谢慈目光微动,“师父。”直至现在,她说出这两个字,没有一丝打趣的意味,更不是为了调侃,在她看来,他的确无愧这两个字,能担得上这一声“师父”的名。萧无忌定的是第二天下山,天还没亮,他人就已经到了海边。“掌门,船来了。”捕鱼的七公今天早上才接到消息,费了一会儿功夫找船,他等待时,见太阳缓缓升出海面,荡漾的波光落在眼中格外好看。七公负责将萧无忌送出海,自己先上了船,上去后,却见他们的掌门站着不动,似乎还在等人一般。想了想,说道,“听小雁说,谢姑娘起来就在练剑。”萧无忌:“……”他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不过,看起来谢慈确实没有来送他的意思,不来就不来罢,萧无忌自顾自笑,掀开衣摆上船,他将随身带的包袱放在了板子上。海水涌动,送出小船,他看着水面发呆,忽然间耳边听到隐约的声响,抬目望去,只见玉华峰的山头上有个小小的人影。那人影飞来动去,练了一招“秋水长天”,剑意轻灵,随风而舞,“师父——!”隔着老远,谢慈的声音遥遥传来,“再见……!”这四个字被风吹到耳朵边,他蓦然站了起来,虽没有抬手朝那边挥动,但五指握了一下又放开,他似也想跟她好好道个别。其实不过是去送个东西,废不了多长时间。为何刚刚分开,他就有些心猿意马呢。“谢姑娘真是年轻体力好,瞧这话声能传这么远。”看着远处的女孩身影,七公感叹着笑起来,萧无忌眼帘微垂,亦是轻轻笑了。她的确是很有活力。船行到一半,海面上忽地有艘大船驶过,他抬眼看了下,那船除了大些,并未有什么徽标印记,想来不过是一艘普通货船。这番外出,至多不过半个月就能回来。他手指敲打着木板,想着给自家徒弟带个什么小礼物,此时风平浪静,天空碧蓝晴朗,那大船之上却蓦然闪过一个身影,一个很是曼妙动人的女子身影。“宫主,萧无忌在那儿!”侍女匆忙过来报信,却见主人轻轻摆了摆手,那只手极美,极纤,如最能干的艺人雕琢出来的一般,她并没有说一个字,侍女已然胆战心惊地退了下去。谢慈目送着小船离开,而后在玉华峰上坐了一会儿,山头风流云动,她的心也似卸下了千钧之力,前所未有的轻了起来。东方羽的话还历历在目,不论他是不是骗子,她感激遇到萧无忌。感激他倾囊相授,不分彼此。望着自己的掌心,想到这段时日所经历的一切,谢慈脸上骤然现出一种极为复杂的神色,她想她到了该走的时候。正好他不在,他们不用告别。按着手中剑,她忍不住将脸埋进膝盖里,好像没办法在他面前说“我走了。”明明来的时候完全没想过这些,此时此刻,一颗心却好像泡在了醋里一样又酸又涩。……其实他的缺点很多很多,身材脸蛋是不错,但年纪摆在那里,怎么也称不上“青年才俊”,武功高,却窝到一个小岛上躲着不敢出来,不知道年轻时惹了多少事,总之前女友不少,情债一堆,吃不了辣,偶尔还抽风做些令人尴尬的事,害她晕了好几次。唉。就这样,她嘴上说着他的不是,仍想起了那个晚上,那只被他捞出来的胖海星。他眉梢眼角皆是笑意,挂着他数十年人生的开怀如意,不是没有过无奈失意的时刻,可他的心就像这片海,淘尽了所有的悲欢离合,留下来的只是坦然。“……萧无忌。”心中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谢慈闭上眼睛,感到了温煦的风从周身掠过,如同一个轻轻的怀抱。“再见了,师父。”从昨晚开始,所有人都发现谢慈似乎和平时不一样了,据牛大婶回忆,亥时之前,谢慈来到饭堂,点了一碗她平时从来不吃的皮蛋粥,接着用一种很是难以形容的姿态,将那碗粥艰难地吃了进去。而后,她伸手要了一瓶自制的辣椒粉,在饭堂里站了片刻,弹了弹垂在面前的帘子,在起舞飞扬的轻尘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其余人也都在不同的地方看到谢慈游荡的身影,她捡了一片叶子,几颗鹅卵石,海边的贝壳她不要,但留下了刚来时发放的那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