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少时便就桀骜,突逢变故断了双腿,被废去一身功夫还能活下来本就不易,心境自然不可能在似从前那般洒脱,其实裴熠也明白,秋白纵有岐黄之术,也难再让他这双腿重新站起来,一想到再怎么诊也不过是徒增失望裴熠便没坚持。但这一回不同,萧琼安是在书房中突然栽下去的,没有什么预兆。修竹匆匆带着秋白上门,根本没有经过他的同意。“萧公子的腿是怎么断的你知道吗?”大夫讲究望闻问切,既然萧琼安昏迷,秋白就只能问醒着的人,可谁知不仅修竹摇头,就连近身伺候萧琼安多年的人也表示不知。秋白愣了片刻,他行医多年,又常四处游历,见过不少身患不治之症,缺瞒着亲人友人的,这并不稀奇,无非就是个性要强,不愿为人所知。他是个大夫,既然患者不愿意,他自然也不会透露,这样一想便只是问了小厮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修竹跟在裴熠身边多年,秋白问诊她见过很多次,其余的倒也没觉得奇怪只是最后秋白那句“府上今日可发生过什么事,哪怕是很小的事也要相告。”让他不得不对萧琼安忽然生病起疑。等到下人拿着秋白开的药方出去煎药,修竹才走过去问他:“秋大夫,你方才问府里的事,这和他昏迷有关吗?”秋白细细的端详萧琼安许久,他眼中流露出一种不忍心,这是很难从一个大夫眼中能流露出的表情,修竹有些不明所以。片刻后秋白才微微仰起头,视线从萧琼安身上收回的时候,仿佛刚才修竹看到的是一幕幻觉,他摸着自己那花白的胡须说:“他的脉搏较常人要微弱不少,应该是中了缓醉的缘故。”缓醉这种东西并不罕见,就连修竹这种对医理丝毫不通的人也知道,那是一种毒性缓慢的药物,量少并不致命,只会觉得神思倦怠,体乏无力,前朝时期后宫妇人常用此药作为争宠手段,因其能安神助眠,一度作为药引入药。“缓醉?”修竹来不及思索萧琼安为何会用这种东西,只说:“那要用量多少才会昏迷不醒?”秋白:“萧公子并未多用。”“那为何”还未等修竹将心中的一问问出口,秋白便说:“一般人用了这些量也只是起到安神助眠的效用,但他”秋白犹豫道:“他比常人要体弱,所以一点点量便能至昏迷。”秋白是医者,是这世上最能明白患者的人,萧琼安近身之人对缓醉一无所知多半是他不想打草惊蛇,然而还有一种可能是他不想叫人知道他这幅躯体已然是日暮西垂地的光景了。这一点缓醉并不至昏迷,他昏迷的缘故追根究底还是由那双腿而起,他原本就是在枝头摇摇欲坠果子,哪怕是一片落叶也能将他打落在地。裴熠一进城,就看见石峰再门口等着他,秋白算着时辰特地让他在城门相迎,岂料石峰只来得及说一句“秋大夫在萧府为萧公子看诊”就被一阵突然闯入的马蹄声打断,禁军统领关津带着一行人直接将裴熠接走。按照规制,裴熠到了谒都是要先回皇宫复命的,天熙帝为表郑重,命禁军统领带人亲自到城门相迎,皇命不可违,裴熠只好先让石峰离开,让他回去告诉秋白,等他从皇宫出来回去找他。石峰见关津带着不少禁军的人,知道人多口杂,也不便在多言,只能先行回了。关津身居要职,日日都在天熙帝左右,能见裴熠的机会并不多,且因为身份缘故即便见着了也要避开,今日是奉了天熙帝的命令,自然就不需要避讳了,他身后跟着的几个人自觉地与他们拉开一段距离。裴熠满身的疲惫在听到关津的声音后忽然散去了大半。关津右手扶着玄甲上的刀柄,说:“你这么快就急着回来,是不是和周逢俍在大理寺监牢里畏罪自尽有关。”裴熠巧妙的避开他的疑问,说:“你也相信周逢俍是畏罪自尽?”这话问的关津心头一颤,他赶忙四下张望,压低声音说:“实不相瞒,他死的太出乎意料了,大理寺监牢也不是什么猫鼠都能进的,他这么悄无声息的就没了?”或许连关津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说这话的时候,是持怀疑态度的,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偏向相信周逢俍不是畏罪自尽的。正在疾步的裴熠脚下一顿,关津正跟着,他这一停,关津直接快了他两步,裴熠问:“那都离院呢,没追究?”当初查抄周家,都离院首当其冲,如今人没了,耿东必定不会无动于衷。“此事明面上的查案权握还是在大理寺手里,耿东只是暗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