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云朵蔽住太阳的间歇,她的记忆就不由自主地乘坐那朵云,轻轻飘回数年以前。那依然是一个明媚阳光精心裁剪出来的午后,迎来人生第一次彻头彻尾蜕变,正在经历分化期的林孟勉力睁开双眼,就看到炙热光芒穿透细碎的银杏叶,拂上少女柔软的身影,斑驳且温柔。李清竹单手撑着脑袋,倚在床边打瞌睡,纤长的眼睫在那光芒里几近透明失色,而另一只手,却紧紧拽着林孟的手。她因为捱着生长的疼痛,手心里全都沁满了汗,李清竹浑不在意,好像生怕松开来她就会消失不见一样,就这样牢牢抓住。长时间以同一个姿势侧躺久了,四肢又酸痛又发麻,她小心翼翼想转个身平躺回去,结果细微的动作还是让床前守着她的人马上警醒了过来。“你醒了?!是不是很难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你要马上告诉我知道么?”李清竹睡眠极其浅,即使在很困乏的时候,也清醒得特别快,旁边任何声音都能惊扰到她,童年时期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所以尽管她已经来到这个家整整五年,依旧没有彻底找到安全感,林孟知道这一点,便加倍的心疼她,想要好好呵护着。“姐姐守了我多久了?你甭守了,也上来睡一会儿吧。”前一夜通宵达旦,父母和李清竹都在医院陪伴着她,天亮出院回家后,父母年纪大了熬不住,李清竹就坚持继续守在她身边,一直到现在。可是这人就跟不知道什么叫倦似的,不光固执地不愿意休息,还在不停地安慰着她。“我没关系的,你是不是很痛?再忍一忍啊,医生说熬过这几天就都好了。”从beta少女分化到女alpha的经过极其残酷,半身所有腺体走向撕裂骨髓般开花结果,再刮开筋肉自腹部游经心房,穿胸直上各据领地三分疆土,一条径直爬上颈侧垂囊进入口腔紧贴犬齿,另外两条兵分两路去往双臂嵌至指甲缝隙。不管是指甲缝隙还是犬齿附近,都是皮肉薄弱神经线密布的地方。即使是平时磕磕碰碰疼痛感不高的林孟,也在分化期里痛到怀疑人生昏昏沉沉发着低烧,迷迷糊糊地睡了又醒醒了又睡过去。她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听到李清竹孜孜不倦地宽慰她,说一些话哄她开心。李清竹说,熬过去就不痛了,我们的小阿孟熬过去就长大成人了,会拥有比现在更结实的身体,最漂亮动人的容颜,更聪颖的头脑,更饱满的嗓音。对于这如同哄孩子般的言论,林孟心里是不太愿意听的。她已经在分化了,怎么还是把她当个孩子看呢?身上的痛感清晰,她咬了咬因为分化带来剧烈疼痛而失去血色显得发白的嘴唇,忍不住有些别扭,又不知道是跟李清竹赌气还是跟自己的年纪赌气,嘟囔着说:“我想要的不是这些。”“啊?”拍拍自己的脸强打起精神的人明显没明白。于是林孟又补充着说:“我有其他想要的。”李清竹温柔如许抚摸她的额头,“其他想要的吗?那阿孟想要什么呀?”虽然错开了视线,却依然因为过于熟悉而有着强烈的直觉——那个人又在盈盈笑着。好像更气了。这次林孟没有再继续说什么,更加别扭地转过身背对着李清竹,企图以不理人的方式让对方别再守着,休息一会儿。至于想要什么,她想准备好了再说,不想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讲出来,那样如果得到的回答是她期待的那样的话,她会怀疑对方是出于同情心,如果得到的回答与她期待的相反,她又会觉得她都快痛成个傻逼了,就这样人家也不愿意说说违心话,哪怕是哄哄她。李清竹也不去追问她,性子温吞的人不擅长逼着人打破砂锅问到底,而显然除了耐心之外,这个人面对她也偶尔分外执着。接下来的几天里,李清竹一次又一次打来凉意十足的井水,拧着毛巾帮躺在床上的女孩擦拭,擦拭布满细汗的额头,擦拭泛红的胳膊和颈子。偶尔有不经意地,当李清竹圆润温凉的手指尖不小心触碰到她的肌肤,林孟会心猿意马好一阵儿,处于分化的痛感暂失,只得到满心的颤抖,然后擅自在心底最深最软的地方生出窃喜,自己咬着牙贪婪地幻想着一些更亲密的行为,那是她的小秘密,耐心照顾她的人全然不会知道的。其实直到这一天林孟已经赖在她床上,压着她胳膊,相拥入眠过许多次了,依然觉得不够近,渴望还要再近一些,人心都是贪婪的,贪婪的都是自己恋慕的。林孟将眼睛掀开细小的缝隙,偷看她,她就刚好抓到那个不易擦觉的行为,柔声说着:“是不是醒了呀?醒了就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