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盯着她的背影,终于问道:“我可以骂地府吗?”“你平时又没少骂!”孟婆并不回头,用手中资料敲了敲崔珏的脑袋,拽着他出门工作。琼花闻到了空气中飘来似有若无的中药味,双眼在睫毛微动中睁开。瞧见宇文成都坐在床边,紧紧握着自己的手,眼神中透着紧张而兴奋的光芒,而来往的婢女撤走了屋子里所有的香炉,香料,用圆滚滚的烛台代替了尖刺的灯架。“恭喜殿下要做母亲了。”琉璃在一旁笑语吟吟地验证了猜想,又有门外婢女见人醒了,从炉子上倒了碗始终用小火煨着的安胎药进来。琼花半坐起来昏昏沉沉地靠在枕头上,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平平坦坦地,完全感受不到任何东西。“都下去吧!”宇文成都伸手接过药碗,直到确定屋里没别人了,才敢再去看琼花。见她并没有什么喜悦的神色,自己的一颗心忽然被悬到了喉咙口,不上不下的,终于故作轻松地苦笑道,“怎么,不像是高兴的样子?”琼花坦然点头,忐忑问他:“如今这样的情况,你做好了成为一个父亲的准备?”一个刚愎自用,下手狠绝,随时随地会冒出些匪夷所思想法的暴君舅舅;一个藏着野心,铁了心要等待天下大乱为己谋利的权臣爷爷,一对夹在中间难以做人的年轻父母,这样的孩子适合出生,怎样成长?这是需要明明确确去规划的事情。“我们,离开这里。”这句话在以前,绝对不是宇文成都能说出来的,即便是现在,他也是还有太多地放不下。如今寥寥六个字,重如千斤。琼花知道他答应的事情,就会做到,歪着头看他,“去哪里?”“去哪里都好,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他十分认真。“你现在是这样说。可总有一日还是会被卷入这些事情。”她差不多能想象到发展。宇文化及虽说志向一直不小,从小教儿子的却是忠(听)孝(话)。宇文成都很小的时候就跟没有黑化的杨广有交情,再如何也不会想着去插他刀,当然,也不可能去背弃父亲,忠孝难两全,两面为难。宇文成都实言道,“我确不知后会如何。只希望所有人都可以平安无虞。”琼花大概也意识到话题太过沉重了,指了指他手里黑乎乎的汤药,商量说:“这药闻着就苦,能不能放点糖先?”宇文成都摇头,“太医说不能。”“骗人。”谎都不会说,她都没跟来诊脉的太医打过照面,怎么会说起能不能放糖的问题。“真的,我问过的,他说蜜饯压压倒是可行。你瞧枕头旁是什么。”宇文成都也急了,又低头望了眼手中升着淼淼热气的汤药,摸摸碗身,估摸着差不多是能进得了嘴的温度。琼花这才瞧见枕头旁放着鼓鼓的油纸包,拿到被子上打开一看,果然是小巧玲珑的糖青梅,糖金桔,陈皮等蜜饯。宇文成都舀上一勺汤药,吹了吹,送到她嘴边。琼花伸手去接药碗,念念道:“我没被五花大绑,自己会喝。”宇文成都完全不知道琼花提及的“五花大绑”是有前由的,只是避过她伸来的手,“小心烫。”其实她是想说,实际上也说了出来,“我怕苦,一口将它喝了就好!”“太,太医说不能喝得太快。”“果真?”“假的。”他也笑了,小心翼翼地将汤药放到琼花手中,嘱咐道,“许是还有些烫,若是一口喝不下,也不要太勉强,苦便苦些吧。”琼花深吸一口气,闭着眼两三口喝完了汤药,迅速塞了好多蜜饯压了压嘴里的苦涩,一抬头看见宇文成都始终盯着,脸上挂着老父亲(并不是)的微笑,仿佛一眼错开,自己就会偷偷把药倒掉一样。这么不信任我,琼花没好气地将空碗递还给他,却听得院内传来内侍尖着嗓子的声音,“陛下驾到!”沉寂了一会儿,卧房的门被婢女移开,萧美娘的声音先传了进来,“大白天的,就这么关起门来腻歪?”“皇兄皇嫂来了!”琼花作势就要从床上起来。宇文成都也从床边站起来。“行了,行了,平日也没见你这么多礼。”杨广倒是让她继续躺着。门外内侍们搬来了交椅让杨广坐着,萧美娘亦往床沿边上一坐,瞧着琼花感慨着,“这次要不是长公主机警,发现了那个女刺客,后果真是不堪设想。”琼花叹气,“可惜还是让刺客逃走了。”“据人禀告说湖水湍急,应该跑不了多远。更何况听人说成都在岸上也往水中放了一箭?”杨广神色一凛,想着若是真被拿女刺客混到了身边,倒也是个不小的麻烦,又吩咐宇文成都道,“那群废物直到现在还找不到人,你去看看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