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二号的时候去厦门旅游了,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说我想带你一起。她没同意,我就没去。”
“她不怕红码吗?”
“最近厦门和武汉都是零增长,姑妈说没事来着,这几天朋友圈还发了不少照片呢。”
“但境外不是正在增长高峰吗,特朗普前几天都还确诊了,按理来说不会真的是零增长吧。”
“你不知道在国外的很多到现在都回不了国啊,前段时间不是还说留学生大批滞留海外,机票一张十几万,还一票难求。前几天和汤雅倩聊到这件事,她说留学生就不该回来投毒,我说人家有权利想回来就回来,争得急赤白脸的。”
“我猜,”联想那个场景,有些忍俊不禁,“没人能吵赢我们崔璨吧。”
“哪有,争不下去,争赢了我就没人聊八卦了。只是有点……有点失望。”
“是啊,在和个人生活没有直接关联的话题上的讨论,竟然能对现实中的人际关系产生意想不到的负面影响。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要开口讨论这些才最好?”
“哽着一口气维持了表面的和谐,其实我也没有感到好些……姐,你站谁那边?”
现在故意说出支持她的同桌,估计妹妹要河豚一样一下胀得气鼓鼓。
“我要是和你观点不同,你会讨厌我吗?”即便你曾经看起来那么,偏爱我的情况下?
认为观点可以让人轻易地决裂,难道不是因为一开始就对人与人之间联系的强度太过乐观?人本来就是原子态的,本质上不能长时间地连接任何其它个体,就连亲密关系也只是黏得很紧很紧的泡泡,两个人一知半解地解读对方的嘴形后再自说自话。有那么几个瞬间也许会有看起来成功的沟通,但都是无法原路重现的假象。
那时开始喜欢自己,很大程度也是因为对世界的看法与自己相近吧……真想知道,崔璨,假如我不再和你站在同一个观测点,你那些几乎是童言无忌的海枯石烂,还能剩下多少有效的片段?
这样的念头出现在脑海的下一秒,白玉烟愣了一下。
短暂的一瞬间,竟然真的按照崔璨曾向自己许过的愿望,不再将她当成妹妹看待;抛下作为长辈的亲昵与包容后,惊觉自己对备选伴侣的责问与挑拣原来这样苛薄冷酷。
“不会啊,姐姐。”崔璨的回复反而没有太多犹豫与思量,“我怎么可能会讨厌你?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讨厌你的。我相信你。”
做什么都不会讨厌,多孩子气的诚恳…自己刚刚究竟在想些什么,对崔璨暗耍那些无理取闹的幼稚脾气?
“这种第叁方总是消失的讨论难道不让人感到厌倦吗,一刀切的政策,做不好回国人员的疫病监测就将风险扔给普通人来承担,要么境内的公民受害要么境外的公民受害。十几亿人每分每秒就能上交大把税金供养的政府,公共事务上却总是这个办事水平。”
说着与自己无关的话,伸出食指点着竹筐将快要凉掉的烤馕推向对面,抛去所有那些幽深诡暗的心思,她重又回到姐姐的身份,从未露出任何马脚。
“不要和身边的人置气,向上问责就好。回学校之后请她吃个饭,道个歉。”
国庆假期结束了,今年最后一个假期。干燥的空气中盘旋起逐渐强劲的气流,秋老虎的尾巴沙沙扫过脸颊……是时候该把秋冬季的衣裳挂起来了。出宿舍门前,套上外套的一瞬间有被人拥抱的错觉,崔璨嗅到衣柜里熟悉的熏香的味道。
又想起姐姐蓬松的被子、只有叁种颜色中性笔的干瘪笔袋,靠在她肩膀上,发丝的清香与衣物的花香,好闻的人很容易爱上,睡在姐姐身边,像睡在槐花树下,那时她有能让全世界都羡慕的睡眠质量。
现在她眼睛下面挂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每次姐姐看见都会叹气。
身体素质一点点差下来,体测却一天天地近了;体测之后又是期中考,分班后第一次大考,同学们摩拳擦掌要考出亮眼的成绩,奠定自己在新班级中的地位。
四五十个小大人齐聚一堂,不同的家庭背景,青春期的感情剪不断理还乱,高中班级里的人际关系有时说起来很复杂;但被圈在这样一个价值评定标准单一的系统里,一切有时又很简单:成绩好的总是受到更多人注视,最渴望出彩的年纪却活在集体主义的阴影里,受人注视也就成为一种奢侈品,衬托出一些适用范围很小的高贵。
崔璨宁愿自己跟同学一样什么也不懂,每天睁眼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我要上好大学,浑浑噩噩考完这叁年的卷子,什么人生大道理,留到生活稳定得没有什么错误选择能轻易撼动时再慢慢悟;结果这些什么自由平等的恶毒思想,在今年上半年的某一天像彗星一样袭击了无辜的她,现在好,她比吊车尾还吊车尾了。
实在是可恶至极!
鼻孔出了两道气,崔璨恶狠狠地又蹦了两下,最大可能避免等会儿的八百米跑出肌肉拉伤。
体育老师为了节省时间,这次让男生女生在不同起跑线一同起跑。
而崔璨暗下决心要超过那些讨厌的男生半圈操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