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秦绝对不会一世而亡。”嬴政沉声道。
朱襄失笑:“压力别这么大。秦一世而亡又不是你的错。”
虽然朱襄在现代社会的时候能客观冷静地说出许多秦始皇的错误,对着嬴小政他也能敲着自家政儿的脑袋大喊“秦始皇的错误可多了”,但面对这个年老的秦始皇,他说不出口。
即使脸上有了皱纹仍旧一脸意气飞扬的政儿,变成了这个透出疲惫甚至死气的“大嬴政”,朱襄是嬴政的舅父,他早就不仅仅是后世的朱襄,而是嬴政的舅父。
身为长辈,他说不出口。
朱襄绞尽脑汁说服嬴政,大秦一世而亡的问题,从商鞅时就埋下了。再者其他大臣也没有好好劝谏。六国余孽也很麻烦。还有秦一世这个逆天的家伙,不是你的错,和你没关系。
秦始皇默默地听着,脸上不由浮现了笑容。
他笑着道:“舅父,朕乃皇帝。”
朱襄:“嗯?”
秦始皇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朕乃皇帝。若这天下兴亡和我无关,朕算什么皇帝?”
“秦的政策,朕可改;秦的敌人,朕可灭;秦的继承人,朕早就该定。”
“朕乃秦始皇,这天下独一无一的皇帝,唯一的主人。”
“大秦兴,乃朕之功;大秦亡,乃朕之过。”
“只有朕能承担天下兴亡的责任。商鞅不能,胡亥更不能。”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
朱襄视线模糊,好像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他打断了秦始皇的话,“我明白,我都明白。”
见舅父突然哽咽,嬴政话语一滞,有些不知所措。
朱襄勉强挤出笑容道:“你啊,真的和夏同一模一样。这话,他也对我说过。”
嬴政喃喃:“这样吗?”
他不能理解的君父的行为,居然在舅父这一句话的点拨下,开始清晰起来。
朱襄道:“但政儿啊,或许从你自身出发,你认为一切责任在你。但在外人看来并不是如此。至少,大秦如此,你那阿父的责任至少占大半。”
他语重心长道:“但凡他晚死几年,好好培养你,帮你扫清障碍,待你及冠时再将秦王之位传给你,你就不会如此疲惫。子不教,父之过。他不教你怎么当秦王,让你独自摸索试错,这就是他的错。”
嬴政傻眼:“啊?”
朱襄认真道:“这不是从君王的角度出发,是从父子的角度出发。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但这件事上,你不能为他承担错误。记住,都是夏同的错!”
嬴政:“……”一时无言。
朱襄道:“对了,夏同和春花合葬是吧?”
嬴政赶紧道:“我已经在为君父另修陵墓……”
朱襄打断道:“不用了。这是他应得的。听舅父的话,让他就和春花葬在一起,谁让他没当好父亲?他应得的。”
两个“他应得的”,嬴政没忍住,笑了出来。
“咳,好,听舅父的。”嬴政笑道。
朱襄看见嬴政笑了,松了口气,也笑道:“对,听我的,这事必须听我的。不服,不服他来打我啊?我那边的夏同养了许久的身体都打不过我,你那个病恹恹的君父,只能被我追着揍。”
嬴政真的不想笑,这样对君父不孝,但他真的忍不住。
哈哈哈哈,对,君父确实打不过舅父,哈哈哈,君父连嬴小政的阿父都不一定打得过。
“啊,时间过得真快。”朱襄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政儿,别怕,死亡只是旅途的开始。好好干,别太累。现在干不完的事让扶苏干,扶苏干不完,你还有孙儿。大秦还长着,不会一世而亡,绝对不会。”
嬴政低下头:“是,舅父。”
“那么,再见,政儿。”
“再见,舅父。”
梦境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