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是爱孩子的,可是她害怕呀!随着婴孩一天天长大,原本稚嫩的五官逐渐清晰,她怕小男郎肖似褚洲呀!小郎君有了转醒了迹象,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以芙。约摸是嗅到了母亲身上好闻的奶香儿,他不断地朝着以芙挥舞手臂。以芙的心软的一塌糊涂。盼山摇晃着拨浪鼓,“娘娘准备给他起什么名儿呢。整日小郎君小郎君地叫着也不像样。”“……再说吧。”……宅子置办在洛阳城外的市郊,青墙外种植了大片茂林深篁,涛涛竹浪隔绝开外面世界的喧嚣,格外适合静养身心。万籁阒寂里,马车重重颠簸了一下。蜷缩在摇篮里上小郎君不安地揪住眉头,红嘟嘟的嘴巴没来得及哭出声——外面马夫惊叫,“夫人!”寒光从马夫耳边擦过,在车帘上撕开长长的口子。一道鬼魅般的矮小身影灵活地窜了进来,直直地朝着小郎君的方向扑去!“是你!”飞寒蹬地而起,扬起腰间的软鞭直直向对方抽去。不想对方急急转了个身,扭身躲过鞭子杀气腾腾地朝以芙刺去。“夫人!”对方杀人的姿势显然不够成熟,妄图插入以芙心脏的匕首一歪,竟直直从她的面上蹭过去。与此同时,外面的随从团团包围了整个车厢。“姐姐,你怎么样了?”盼山被吓得手脚冰凉,这才回过一丝神来。她见以芙始终捂着脸,心中着急,“莫非被她伤到了?”盼山狠狠地瞪过去。“我无防的。”以芙缓缓放下手,颧骨上的肌肤落下一道刀疤。她擦尽血污,看着被下人钳制住的褚芙,几不可查地皱皱眉,“鞠蛟不应该和你待在一起吗?”真相傻嫂嫂天青色的浩渺远山中沙沙落雨,浸湿脚下的土地。褚芙被两个随行侍卫按住肩,干瘦皲裂的手指插入泥泞的草皮。她昂着一张皮肉包裹的头颅,喉间猝然发出一声阴森冷笑,“怎么,你让鞠蛟把我带走,我就要对你感恩戴德了?”褚芙脸上已经瘦得没了二两肉,黑漆漆的眼珠子在眼眶里不太灵活地滚动着。她的唇上有一个撕裂的豁口,随着说话的动作淌下一串唾液。“是你杀了阿兄——”“阿兄死了——我也不会让你好过——”小郎君揪着小眉头还在哭,两只小粉拳紧紧地攥着,难得见他这样闹腾。大多数时候他都很乖,窝在襁褓里吐着小奶泡儿。褚芙被人往下按去,她的脖子紧紧地贴在地上,是以喉咙里的一句句阴狠诅咒也变得模糊。但她青光毕露的眼睛在小郎君身上来回梭寻,无声地责骂——孽障!野种!以芙看了盼山一眼,让她把小男郎抱回到车里。等到婴儿长啼舒缓下来,她才正目朝地上的人看去,“我不知你是如何打听到我的消息,如果你是为了褚洲而来,我劝你放一放心思。他犯的是弑君叛国之罪,不是我也会是别人。左右都是死,我杀和他杀有区别吗?”烟雨蒙蒙,整片苍翠竹林在半晴半雨的天空里展开一幅婉碗画卷。面前的女人静默地伫立着,妙目含笑,眼里神色却又虚散。看起来是一具行尸走肉。褚芙心中愤恨。得知阿兄死讯的那天,她难过得快哭瞎了眼,她难过得满地打滚,凭什么这个罪魁祸首生下野种后活得这样逍遥自在?她也让她一起痛!让她跪在阿兄的灵牌前忏悔!褚芙的牙齿咯吱咯吱地打颤。她挣扎着爬起来,深陷的眼眶里迸射出仇恨的火焰,“世上知你身世的人寥寥无几,你可知为何?!”青紫色的闪电恍如游龙之尾,掩盖住雨霁的半边天。褚芙羸弱的身躯在瓢泼大雨中摇摇晃晃,“我的阿兄何其傻!”……这雨说来就来。盼山擦着以芙的湿发,又探手摸了摸她的前额,满目忧愁。她撩起车帐往外面一看,见褚芙没了踪迹,地上的两道拖痕被雨水冲了干净。盼山惆怅着,想问又问不出口。以芙蜷在兔毛大氅下,褪了衣裳的纤细身子在不住地打颤。偏偏才生了小郎君没几天,从此怕是落下病根了。“姐姐……”以芙闭目,挂在长睫的水珠涔涔滚落,仿佛她像是哭了一般。然而众人都知道她是没有哭的,因她的眼底没有丝毫悲怆或者动容的情绪,只冷冷的遥望窗外群山。可开口的时候还是有了破绽。她的声带嘶哑着,宛如杜鹃啼血的尖锐,“去请沈怀泽来一趟。”是沈怀泽,不是恭敬的沈先生。飞寒和盼山都听出了她语气里的疏远冷漠,一时间不明褚芙到底和她说了什么。只能连忙起身,找人去请沈怀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