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试过了,”家入硝子努力希望自己的语气像过去那样平静,但是尾音处还是带上了掩饰不住的颤抖。
“我试过了,但是…已经不行了。”
白鸟突然意识到,面前的少女眼底多了一片青黑,似乎是熬了不少夜。
反转术式的持有者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一个笔记本,里面粘贴了许多打印的东西,在她翻动的动作间,白鸟隐约能辨认出其中有些是医院的检查报告,还有一些英文的论文——比人类更方便一些的,诞生于人类集体意志的咒灵没有语言障碍。
只是那些标题和内容都太过艰涩,即使懂得单词的意思,可是将它们组合起来,特级咒灵仍然无法理解。
少女翻动纸页的动作有些粗暴,呼吸也变得急促,在这种氛围下,即使是五条悟也没有乱开玩笑,而是直直盯着那个本子,希望自己能马上得到答案。
“葵小姐因为体重急速下降,所以去医院做了检查,”找到了自己为了梳理思路画的时间轴,家入硝子将本子转了个方向,放在白鸟和两个少年面前,“检查结果是胰腺癌。”
“这是一种恶性程度极高的癌症,而且早期症状很隐匿,患者通常会因为这个原因,错过治疗时间,在恶性肿瘤当中,这是预后最差的一种。”
“不过好在当时医生说情况还不算特别糟糕,可以尝试手术,”家入硝子的指尖按着纸页,用力到隐隐发白。
“所以甚尔找到了我,虽然我不会做手术,但是术后的恢复,应该不会有比反转术式更好的办法。”
“我答应了,但当时我们谁都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第一次手术,医生为葵小姐切除了胰十二指肠,手术结束的当天,我就用反转术式帮葵小姐恢复了伤口,很快她体重上升了一些,我们当时都以为,这只是一场有惊无险的意外。”
“但是很快…在复诊的时候,医生说,葵小姐的癌症扩散了,他们会尝试用化疗进行控制。”
“第二次手术,医生取出了葵小姐的一部分骨头,灭活之后再重新放回去…就是你们想的那样,煮一下。”
家入硝子在叙述时面无表情,但是听到她话里的内容,五条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可以接受自己在战斗中灰头土脸受伤流血,但是拒绝想象自己的骨头从身体里被取出来,放进锅里煮熟再放回原位。
“这次的伤口很大,不过对于反转术式来讲还是简单外伤的范畴,我们希望这就是结束。”
“但还是我们太天真…或者说其实已经有了预感,只是不愿意承认,”家入硝子咂了咂嘴,从唇齿间捕捉到了一点刚刚软糖留下的甜,这点甜成为了支撑她继续讲下去的动力。
“然后是第三次,医生切除了葵小姐一部分已经病变的内脏。”
“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对于人类的身体来说,很多内脏都是不可再生资源,”从白鸟的角度看过去,感觉少女的眼睛仿佛是一座幽暗的深井。
“医院的医生不愿意做这个手术,因为只要他这样做了,葵小姐很可能无法从手术台上下来。”
“所以主刀的人是我的父亲,为了尽可能不出差错,我也进入了手术室。”
少女闭上眼睛,眼前出现的,仍然是那天的手术床。
曾经穿着漂亮婚纱的葵小姐在麻醉的作用下无知无觉地躺在那里,腹部像是人体模型一样敞开着,父亲的手很稳,精准地切除了那些病变的部分,而自己则是持续输出着咒力——如果不是反转术式的作用,在病灶的切除结束之前,禅院葵可能会先死于大出血。
“我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咒力快要被榨干了,内脏不是容易修复的地方,大概花了一个礼拜,我才把葵小姐从发烧感染中拉回来。”
“只是这时候的我们——甚尔先生、葵小姐还有我,都已经明白了,这绝不是结束。”
“医生说,如果病灶再扩散一次,可能就是脑部了。”
“我现在的水平,还做不到能够精准修复大脑。”
第55章探望
大脑是人体里最关键,作用机制也最复杂的器官。
那些重重叠叠的沟回里存储着人类的记忆,支配着人类的情感,存放着所有构成了人类个体的宝贵东西。
甚至不只是人类,就连咒灵,身体被毁坏未必会死亡,但头要是被轰掉了就一定会。
“准确地说,我没办法修复[禅院葵的大脑],”家入硝子松开手里的笔记本,任由它跌落在茶几桌面上,自己也整个人颓然地倒向沙发。
“大脑和其他器官是不一样的,其他的器官只要我理解了它们的作用机制,保证我修复出来的东西能用就可以了,但大脑不止是能用。”
白鸟看到少女的表情一片空白,带着付出了全部努力之后却只是收获了失败的疲惫,不知道自己怎样可以安慰到这个早熟的孩子。
特级咒灵掏出了自己藏起来的所有糖果,在茶几桌面上堆起一座小小的山。
大概是气氛实在太过凝重,让五条悟感到有些不习惯,六眼神子缩头缩脑地从糖果堆最上面轻轻拿起一个,让糖分滋养自己同样变得难过的心情。
“我制造出的大脑,要么是崭新的、完全没有使用痕迹,像是婴儿一样的,”虽然并不喜欢摄入太多甜食,但在这种情况下,糖果的确能让人平静一些。
家入硝子用舌尖将草莓味的硬糖拨拉到口腔的另一边,话语里的不祥意味变得更加浓重,“要么只会是[家入硝子]的大脑,毕竟人类无法制造出自己认知以外的东西。”
夏油杰听懂了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