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雍月这边也没有因为嬴政沉默而闭嘴,而是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
“大兄说句不好听的话,其实我觉得如今的《秦律》有很大的问题和弊端,而且我们推崇的商公法学已经不适合如今的大秦。”雍月低头想了想,随即就举了个例子,“比如商公所提的愚民之策,就是不知道大兄想不想听,听完也不要治我的罪。”
“此地无外人仆从,月儿但说无妨。”嬴政没有反驳雍月的观点,也没有着急治罪,因为他想听听雍月的具体感想和意见。毕竟嬴政很清楚雍月的心思,如果不是问题已经到了让雍月无法置之不理的地步,她是不会轻易说出口的,只因为她相信身为他大兄的他能解决,不得不说这就是兄妹二人之间的默契了。
等到了嬴政首肯,雍月也不卖关子,而是略微颔首开始她的论述。
“昔年商鞅提出‘愚民五策’,除了第一策‘壹民’我赞同部分外,其他四策在我看来都对如今的大秦有害无利。现在我就从第二策‘弱民’开始说起,”说到这里,雍月扭了扭身子,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一些,“商公所谓的‘弱民’,即国强民弱。民众强大可能会威胁到国家稳定,因此需要通过各种手段削弱民众的力量,让民众在贫困和劳累中无暇顾及其他事务。其实这是不对的,我大秦的军力来自于黔首,如果削弱黔首的力量,就相当于削弱了我大秦的军事力量。商公以为的会影响国家稳定的群体其实并不应该是黔首,而是那些……”
说着雍月意有所指向宫外咸阳城勋贵居住的方向瞄了一眼,嬴政瞬间心领神会,同时跟着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雍月的意思。
“第三策是‘疲民’,为民寻事,使之疲于奔命。让民众从事繁重的劳作和兵役,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关注国家政治或参与反抗活动,我反对这个的理由和第二策同样。至于第四策的‘辱民’和第五策的‘贫民’在我看来简直就是让大秦在灭国之路上蹦跶,别嫌弃我说得难听,其实大兄你只要仔细揣摩一下也能察觉的出来。”
想到商鞅愚民的第四策和第五策,雍月就是一肚子的火,“打击民众的自尊和自信,使之终日生活在恐惧气氛中,更加依赖和服从国家的统治。大兄我说句实话,还记得你之前担心的旧魏黔首叛国的那件事吗!联想到这第四策,你就没察觉出什么问题吗?连自己的自尊和自信都没有了的黔首,你凭什么认为他们会在与他过交战之时心向国家。还有最后一策,剥夺民众的余财余粮,使其仅能维持基本生活……大兄,如你所见,仅能维持基本生活的旧魏黔首已经用行动证明这个政策的错误,全都叛国了。”
这话嬴政没法反驳,毕竟魏国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就算想反驳他不知道该没法说。
“为兄承认你说的有道理,可是如果大秦不用此策,又该如何治民。而且你又如何保证黔首在今后不会反抗大秦的统治。”
其实最后这句才是嬴政最想知道的,如今大秦的国策已经被雍月用事实和实例反驳,嬴政也察觉出其中的不妥之处,可问题就出现在他手上可没有能够替换的国策,没办法保证大秦的黔首未来不会如旧魏黔首一般叛国。
“大兄,统治黔首安定其实并没有您想象中的那么难,就好比咱们冬日祭时吃的猪肉,其实那就是我养在庄子的野猪。众所周知,野猪生性暴躁难以驯服,可是在我庄子里的野猪就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您可知是为什么吗?”
雍月的问题这大概就触及到嬴政的知识盲区了,嬴政懂政治,懂军事甚至可以懂农耕,但是让他懂养猪……这是在难为人呢!
不过雍月也知道这答案嬴政不知道,所以也没指望他回答,因此便自说自话道,“因为我削掉了他暴躁的根基,还用舒适的生活环境和充足的食物供养它,所以它才会老老实实的待在庄子里。”
嬴政何等聪明,被雍月一点就通,虽然雍月用野猪来打比方,但是话糙理不糙。瞬间就让嬴政心中有了新思路。
雍月见嬴政面色略缓,就知道自己打得这个比方有用,随即又再接再厉的劝道,“其实治理黔首也可如此,只要满足了黔首的基本需求,他们心中自然会有一杆秤来平衡好坏,告知他们如何去做。而且黔首想满足的条件也极为简单,只要大兄的手稍稍放松一下,就可以满足他们。”
“什么条件!?”
“一共两条,一个是活着,一个是活下去。”
嬴政:“!!!”
听完雍月的话,嬴政就是瞳孔一震,雍月提出的这两条当真确实简单,可是就是如此简单的两条确实黔首们毕生的心中所求。一时间嬴政的心情复杂到难以言喻,不贪财不贪懒,他们唯一所求就两条,想活以及活下去。
“怎会如此简单,黔首们当真会如此想吗?如果能做到的话,他们当真会老老实实的待着,不会反抗。”嬴政不敢相信,看向雍月忍不住追问。
“自然如此,而且大兄你还要知道一个道理——官逼民反。以魏国的高就举例,因为被魏王所统治的官府逼迫,所以才导致身为魏国黔首的高反抗。如果魏王及其手下的统治没有那么咄咄逼人,在当时的情形下,高也未必会真的反。高不反,大梁门不开,秦军在当时也破不了魏。”
雍月诉说高叛魏的过程,嬴政也有看,事实也确实如雍月所说的那样,如果不是后来魏王麾下的小吏欺负高等人,官府也偏帮偏信置魏国法度不顾,高当时还真的不一定会叛逃魏国,投奔秦军。
“为兄明白了,这确实也是我大秦该注意的点。”
得到满意的答卷,嬴政也终于露出微笑。
第95章大秦隐患
见嬴政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雍月心下不由的欣慰,
今天她这一趟也不算是白来,虽然一开始是因为好奇魏国被灭的事才来的,但是能趁此机会将安抚民心的思想传达给她政哥,也算是超出预期的收获了!
正当雍月打算告退的时候,沉思完毕的嬴政突然抬头,对着面带欣慰微笑的雍月追问了一句,“月儿只跟说了商公四策的弊端和赞同部分‘壹民’,那为兄可否知晓月儿赞同第一策‘壹民’的哪一部分?”
都已经张嘴要走的雍月:“……”
大兄,你是打定主意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了是吧!一点悬念都不想留,全部都要弄清楚啊!行,算你有毅力,说就说!
“是统一思想的那一部分,不过并不像商公所说的那样,垄断意识形态,强制让黔首让的思想与国家保持一致。”雍月说着又坐回了原位,对着微皱眉头的嬴政细细道,“民众的视线很重要,如果能与国家保持一致,确实会让君王的统治事半功倍。但是思想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到,哪怕你用强制行为去约束,可你也要知道有形的东西又怎么能约束无形的东西呢!而且一个弄不好,还容易弄巧成拙传利为弊,这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依你之见,应该如何!?”
“都说堵不如疏,就如大禹治水那般,其父亲治水只知道填堵挡隔,但是结果如何大家都已知晓。但是轮到大禹的时候,他改变了治水的方式,将填堵改为疏通,挖沟渠通河道,让洪水畅通前行流到大海。人的思想也是这样,只要我们人为潜移默化的控制方向改堵为通,到时候依旧可以很好的统领黔首。”
“可是如果将黔首的思想改堵为通流入大海后,其中有人的思想依旧翻腾又该如何?”
“大兄,如果流入大海之后,有人的思想还依旧翻腾,遇到这种事,你就应该高兴啊!”雍月扯着大大的笑容看向不明所以的嬴政,面对嬴政一脸的雾水后,雍月才缓缓的吐出下半句,“那就说明此人的想法超前,思维拔群,你应该高兴自己又能受用一个人才到麾下,要知道这种情况下,一般人可就直接泯于众人之中了!”
嬴政:“???”
嬴政:“……”
嬴政:“!!!”
听完雍月的详解,嬴政茅舍顿开,秒懂雍月的意思。能在芸芸众生之中脱颖而出,并名声大到能让寡人知晓,那此人定有他人所不具备的才华,确实可以让寡人考校一番,试着招入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