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彦尚未发话,谢承泽替他答应:“成吧,殿下就勉为其难,帮你这个大忙。你从此可得心存感恩——”
谢承泽昂着下巴,拖腔拖调。乐孟看不下去,脸扭向柱子忍笑。
刘希恕这回毫不介意,大喜过望地告辞,由乐孟送出门去。
萧彦先是嘁了一声:“瞧这小子方才傻笑那样。”随后自己也双手一合,笑的舒心:“两下赶巧、两情相悦,倒是一桩美事。”
他看向谢承泽:“本来只道你莽撞直率,原来也会人前耍花枪么。“说是如此说,他不吝夸赞:“此事得成,解我一件烦恼。多亏你观察入微,确是粗中有细。”
谢承泽见堂上没有别人,放肆地笑:“原来殿下觉得我太粗么?我倒觉得正好合适。”
从前都是自己言语间这么撩拨他,萧彦没想到自己也有被噎到脸红的这么一天。眼看谢承泽稳坐靠椅、飞扬跋扈地笑得露出两颗虎牙,半晌接不住话,只好佯怒:“放肆。”
亦万重进来时,两人颊边笑意犹未消退。
亦万重垂下目光行礼:“见过殿下、王妃。殿下大婚,在下本该出席庆贺,只是一来不便公然显出与府中往从密切,二来商行初入南境需得打理,因此抱憾未能喝上一杯喜酒,望两位见谅。”
谁来喝喜酒,萧彦并不介意,寒暄几句之后,便明示意图:“首阳风波不断,想必你亦有耳闻。有人欲对承泽不利,明面上是冲着本王、实则瞄准的是南境,因此本王不得不召你来相问。”
他直截了当,亦万重也似乎对此早有准备:“今日来得仓促,不如明日在下到凤栖阁备酒相待,带上商行在南境活动的账簿,给殿下交待。若殿下还想问及其他,在下也当知无不言。”
萧彦听出他不愿在谢承泽面前深谈,而谢承泽目视对方,似也目光冷淡——于是并不强求,点头答应。
亦万重并不久留,只说事务繁杂,座椅都未坐热便告辞而去。
他前脚出门,后脚谢承泽便道:“明日你去谈事可以,只是别吃他的酒。”
萧彦不明所以:“你似乎不喜此人?”
谢承泽皱眉:“我讨厌他看你的样子。”
萧彦啼笑皆非:“愈发不讲理,怎可乱吃飞醋?”
谢承泽正色道:“你待旁人,一向弯弯绕绕,虚礼多得很;为何对此人却如此直白?”
萧彦一愣,倒从未意识到这点。
一苇
风和日丽,凤栖阁闭了大门,挂出暂歇谢客的看板,灶房小窗却仍冒出缕缕炊烟。
萧彦安坐顶层雅间,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对乐孟笑叹:“这茶口感轻浮,真比咱们府里的好上许多。”
乐孟若有所指地嘟囔:“您年俸就那么点,欠亦先生的帐还没还完呢。”
对席侧坐的亦万重跟着笑:“殿下若手头紧,只管吩咐在下,何必自苦?从前戴氏把控南境这富庶之地,大小商行皆不得入驻南境,多亏殿下做主扳倒戴家,一苇才得以打通大魏南北的生意——殿下的恩惠,在下必当回报。”
“眼下朝中形势对殿下大好,依在下看,殿下应当提早准备心腹之人。”他顿一顿:“在下多嘴,现在府里的林先生智谋有余、格局不够,且他的出身……咳,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今后怎可令他人真心归服?殿下只怕得早些物色人选。”
他端起小壶替萧彦倒茶,殷勤中透出一点恳切,却始终微垂着眼睛。
前世在萧彦印象中,亦万重几乎从不避讳与他直视——这个东洲商人城府够深,因此足够自信眼神不会被任何旁人看穿。唯一一次例外,是萧彦发动宫变前夜找他筹款,那时亦万重虽是答应,眼睛却是低垂着的。
萧彦莫名有些烦躁,抬手挡住他的茶壶:“午后要去和吏部的人议事,这会不如先聊正题。”
亦万重闻言一滞,笑意渐消。
乐孟方要打圆场时,他忽又勉强笑起来:“殿下一贯待人春风拂面,唯独似乎对我,耐心格外少些。”
“猎场一事,有人欲加害承泽。本王也曾几次三番遇刺,身处权斗之中,倒不意外。但冲着承泽去的,定是与南境相关之人。”提及谢承泽,萧彦语气里带上不自知的温柔,随即透出森冷:“本王派人连日加紧追查。刑部仔细询问过哲伦那边的人,他们自北往南一路都是自行骑马,眼睛不离开白牛;唯有渡河乘船之时,牛马歇在底舱,船上人有机会动手脚——漕运水帮,向来与尔等巨贾往从密切。”
亦万重一怔:“殿下莫非怀疑是我?”
萧彦索性板脸不答。
乐孟赶紧解释:“这也不怪咱家殿下,您本是从东洲海上来,没人知您底细;您一贯资助殿下,至今也没要什么回报,咱们更觉得您深不可测。”
“七海五江乘长风。”亦万重只看向萧彦:“殿下在未与我谋面之前就知道这句一苇的密语。在我眼中,殿下更是深不可测;而我愿意相信殿下,可殿下却不肯信我。”
亦万重不甘地辩解:“一苇之所以能低调运作,仰仗的是太平世道,若真的南境乱起,于我有何好处?况且,若论与南境相关的商贾,有实力的并不止我一家,还有——”
——还有另外一家,人人知晓;但更有众人知晓的原因,令人不会怀疑他们。
亦万重欲言又止:“也罢,妄议他人,不是君子所为,待我顺着殿下的线索去查,到时便能自证清白。”
眼看局面要僵,萧彦却不发话。见他一反常态,乐孟只得赔笑:“咱家殿下许您在南境开设生意,南境官场也知您是殿下门客,因此商行进展畅通无阻——这还不算信您?即便是现在请您报账,也是让您自个儿准备,丝毫不曾插手——这份信任算不得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