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雄浑号角响起,建德帝马鞭一指,众人各自扬鞭出发。
枣核本是草原猎犬,早已兴奋难耐,当即箭一般冲了出去。乐孟待要呼喝,萧彦却示意不必,策马紧随其后。
萧章骑在后侧嘲道:“二哥最近不受君父待见,今日果真心急,想在君父面前搏个头彩?”
萧彦回首,看着他身边簇拥的一众新面孔淡笑:“四弟也不遑相让,听说你的新侍卫都是猎户出身,专为今日争个头面?”
各个王府侍卫多出身士族,相貌气质均属上乘,一望之下便知区别。
萧章自知瞒不过去,索性承认:“弟弟府里今时不如往日,养不起那么些花销大的人——说来,这还是拜二哥所赐!”
自萧彦挫败戴氏回到首阳,萧章一直针锋相对。此时萧彦波澜不惊地叹气:“早已与你说过,彻查戴家是君父旨意,二哥我也是临时补了老三的缺,你却恨定了二哥,二哥也无话可说。”
“哦?”萧章怒目而视:“如今戴氏举家发配北境,惨不忍睹。二哥若有诚意,今日能否相助弟弟猎取吉兽?弟弟好为舅氏求个情分。”
萧彦自然而然地拒绝:“不是二哥不肯相助,二哥自己也有难处:君父至今不肯多看我一眼。白牛是草原部落用以祭神的灵兽,可替人担受灾难苦病,君父皇后挂心老三病情,正是要以白牛之血为老三避灾。既是君父如此重视,二哥也想夺个彩头,好替府里人求个封号。”
无视萧章面露讥讽,萧彦自顾自叹:“说来说去,君父最在意嫡子,咱们只得尽力搏取圣心。”说罢径自策马:“二哥与你,只好各凭本事了!”
萧章留在原地,回想萧彦方才的话,恨恨一抽鞭子:“嫡子又如何?往日装得霁月风光,不过是个病秧子!”
一旁侍从见状附和:“殿下何必沮丧,那康王眼看便不是个有寿的;这恭王前阵子得封,本是得意,却又自毁前程、娶个瘫子男妻,荒唐不羁——这储君之位,怎么也轮不到他们头上,还是殿下您最有希望!”
这话萧章听着顺耳,点头:“本王母妃也是如此说,不过皇子里还有老五——”
他放眼一了,见萧意骑着矮马,挺着小胸脯跟着建德帝旁边慢慢随骑,年纪虽小却甚有气势。建德帝不时转头与他笑言几句,状甚慈爱。
侍从不以为然:“五皇子不过是个小娃!”
林下阴影里,萧章盯着那边,目光闪过一片阴沉:“眼下君父正值壮年,待过几年年老,小娃不就正好长成少年了?”
侍从总算听出异样,没敢接口。
萧章收回目光,勒转马头,往与萧彦不同的方向骑去:“总之,先寻找白牛踪迹,再猎杀之!本王今日势在必得!”
几番有兔子狍子等猎物闪过林间,萧彦都不予理会。枣核开始还兴奋大叫,很快便明白了主人意图,不再疾奔,鼻子贴紧地面,嗅闻大型野物踪迹。
但兜兜转转一无所获,乐孟很是疑惑:“眼下时节青黄不接,白牛身躯庞大,按说不易隐藏,早该被咱们发现了。”
侍卫中有略懂狩猎的:“草地脚印虽不易分辨,但看地上隐约蹄印,这头牛走的路线几乎直来直往,而寻常野物足迹多曲折弯绕,这却蹊跷。”
萧彦立时了然:“若是有人刻意牵引,倒也不奇怪。”
乐孟想了想:“那牛本是北境进献,自然是北境之人能轻易牵引它——与其找牛,不如找人。”
“你指哲伦?”萧彦沉吟:“他一直跟在君父马后,并未深入山林。若真是他所为,他又要把那牛引到何人面前去?”
乐孟却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依我看,殿下还是早些返回:那幕后指使哥亥的主谋尚未查清,这个哲伦同样来自北境边部,难保他与那人没有勾连,再次对殿下不利。”
萧彦摇头:“本王岂能因此束手束脚?况且前次审完哥亥,本王便隐隐感知,那人并非专门针对本王,而是另有所图。”
话音未落,枣核忽然转头,警示吠叫;同时,林外远远有人大喊:“白牛!白牛跑出来啦!”
猎场(二)
华丽丝帛屏风下,皇后坐在正中,良妃与明妃陪坐两侧下首,萧意的母妃文妃坐于次下,再侧便是宗亲家眷,公主与宗亲女孩们则另坐屏风一旁,座位前面悬挂丝帘遮挡视线。
建德帝虽是参加围猎,仅是图个意头,并不进树林,只带着萧意在开阔地兜圈跑马,老父幼子,一派天伦之乐。
屏风之下,三宫娘娘皆是神情恹恹:皇后的康王病着令人揪心,明妃母家倒台,自身品级也降了一层;良妃自不必说,恭王堂而皇之娶个瘫痪男妻,上下耻笑——气氛沉闷。
廉亲王妃便凑趣笑道:“哎哟哟,陛下真是舐犊情深!”
她微微发福,憨态可掬,说话又大大咧咧,这么一出声,宗亲家眷便也跟着活跃些,纷纷恭维。
文妃腼腆而笑:“五皇子不过是年纪小,讨人喜欢些罢了。”
皇后见别的皇子都生龙活虎,唯有自己儿子因病上不得场,心中难过,只应付了几句。众人忙又安慰皇后。
明妃话头一转:“正是呢,老四幼时也是个招人疼的,可如今因他舅舅犯错,君父眼里倒看不见他似的。哎,陛下原本看重老二,可惜啊,老二却行径荒唐……”
她将话头引到恭王身上,本料想让众宗亲命妇议论,但话音落久,却不闻有声——不由抬头环视,却见众人虽神态各异,却默契一致地不予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