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谢老太太噎得一口气只上来半口,婢女慌忙扶着坐下。
刘氏掩面,只念菩萨。谢桓大张着嘴,半晌憋出一句:“恭王,你此言当真?!”
满屋子人只见恭王殿下笑得春风拂面,深情款款看向榻上又脏又臭的六少爷,仿佛看着昔日英俊勇武的少年郎君,眼角无限风情:“自然是真,本王与承泽心意相通,他早已将终身相托。你说也不是,承泽?”
谢桓摘了官帽,瞪大了眼:“承泽,你这辈子若还想认谢家,认你身故的父母,你就好好说一句——到底是不是?!”
满屋子人都安静下来,等着谢承泽开口回答。
抢人
谢承泽不肯放下手臂,声音憔悴低哑:“承泽如今已是废人、再无用处,殿下今日此来,便算是道别。听闻殿下已在议亲,承泽祝愿殿下姻缘美满,今后得偿所愿。”
这话的意思便是承认了萧彦所说。
谢家人立时惊得哑口无言,脸上神色各异。
谢桓气得胡子几乎吹起来:“承泽,你莫不是受伤糊涂了?怎可胡乱说话?!要么,定是恭王威胁强迫你,是不是?!你现在自己家中,老太太与大伯都护着你,你休要畏惧恭王淫威,只管说实话!”
“护着我?”谢承泽从胳膊底下发一声笑,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免啦,您不护,我尚可多茍活几日。我连床榻都起不来,今后再不能为谢家战场立功了,你们还护我做什么?”
谢老太太与谢桓一时齐齐语塞。
谢承泽接着叹息:“还有殿下,你说过男儿不该为情所困,现在咱们已然道过别,你该放下;这里地方脏、人心也脏,您还久留此处做什么?”
萧彦罔顾谢家人的愤怒,答道:“自然是等你答应,带你回府。”
谢桓闻言,暴跳如雷,手中官帽掷在地上:“恭王!你、你岂可欺人太甚!”
萧彦不理他,转脸向里,正色道:“承泽,你看看我,只要你看着我,我不信你会拒绝。”
谢承泽摇头,依旧罩着头脸:“不,不能看——殿下模样,我早刻在心里;若是此刻再看,我……”
萧彦温言哄他:“跟我回去,每日都能看我,多好。”
谢承泽沉默不语,手臂却下意识地放松了些。
刘氏脑筋虽转的慢,但总算找到点话,插嘴帮腔:“恭王殿下,早听说您风流多情,之前为收个小倌闹得满城风雨;如今居然上门来勾搭我家大好男儿!承泽,你可是咱们三房单传嫡子,若真跟了他去、做他房里的人,岂不是还要排在那小倌后面,这脸面往哪搁?!”
谢老太太顺过气来,此时果断起身逐客,拐杖重扣地面:“二皇子,你今日不请自来,咱们虽招待不周,你也着实无礼,时辰不早,你现下就请回吧!”
萧彦稳坐不动,神态自若:“大家都亲眼所见,此处不宜承泽将养,本王要带他回府,痊愈后再行送回。”
谢老太太怒不可遏:“你凭什么?!他是谢家子孙,死也得死在谢府!”
萧彦却不与她争腔,反而以退为进,喟然一叹:“老太太,看来您是真舍得他死在这里啊。”
——谢承泽瘫痪在床水米不进,整个谢府却没几个人知晓,若不是萧彦得了报信赶来,谢承泽只有死路一条。
谢老太太不由脸现愧色,但她大半生从未被人忤逆,仍是强硬道:“怎么安置他是我谢家的家事!谢家百年英名,岂容不肖子孙毁损!承泽,难道咱们家白养你、白教你了么?!”
见谢承泽不吭声、似是听从长辈教训,刘氏想起方才萧彦吓唬自己的模样,不由忿恨尖酸道:“二皇子,承泽已然对你说的清楚,你若再纠缠,岂不是热脸来贴冷屁股,白白叫人耻笑了去?!”
萧彦慢慢起身,似也负气:“好,看来承泽心意已决。强扭的瓜不甜,本王只当今日上门自取其辱罢了。还望诸位包涵,不要向外透露此事,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明日,首阳城里街头巷尾、贩夫走卒都将要耻笑恭王殿下:登门把个瘫子当宝,却连瘫子也看不上他——想到那场面,刘氏难掩幸灾乐祸,抿着嘴风凉地笑:“您放心,咱们家家风严正,不会走漏风声,只是见到您登门的人可多了去,保不齐谁爱打听呢。若是明日城里议论,那可与我家无关,您自己做事自己担着。”
谢老太太虽不满她说话措辞粗鄙,但也是这个意思,鄙夷地抬手示意送客出门。
萧彦受她们如此奚落,不禁长叹一声:“即便如此,本王不悔来这一趟。承泽,你我今生,便就此别过!”说完,抬脚往外走。
他数着步数,走到屏风转弯时,脚步微顿,果然背后传来谢承泽的声音:“——殿下!”
恰好七步——萧彦停下,转身回看。
谢承泽正艰难撑身,努力坐起,将身上邋遢脏污呈现给他看:“殿下可看清,我如今是这副模样了。”
萧彦毫不避讳,直视他,言简意赅:“想从前我身陷犬戎牢笼,不比你现在好多少。”——可你那时,仍愿意接上我唇吻。
谢承泽眼神却坚定:“我跟你走!”继而苦笑,“——只是我现在连床都下不得。”
谢老太太怒道:“承泽,你真的连祖宗父母都不顾了?!”
刘氏讥讽:“小六儿,你可想好了,从前你少年英俊,他才爱你;如今他即便念及旧情,一时冲动带你回府,可你这样子自己也看的见,难道他过后不嫌弃?照样的是要弃你在一旁,与其落得那境地,还不如留在咱们家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