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尚未明白:“哪个恭王殿下?”
谢老太太已然起身整理衣裳,再不提方才不快:“那便去吧,看看是何要紧事。”
刘氏这才回神:还有哪个恭王殿下?是当今二皇子!
眼看老太太走出门去,刘氏婢女忙提醒傻站着的刘氏:“大夫人不去看看?”
刘氏想也不想:“按规矩不该我同去。”
婢女凑过来与她耳语:“二皇子与咱家素无往来,但您怎么忘了,六少爷可是为救二皇子而受伤的;您那般对待六少爷,万一……”
刘氏恍然大悟,随即小声啐道:“我哪般对待六少爷?哼,这些皇子们哪个不是凉薄性子,即便真是冲着六少爷来的,难道还能为个废人给谢家脸色看?”
话是如此,但她赶紧跟上,抢着去扶老太太,掩盖自己的慌乱:“可咱们家与二皇子素无往来,他突然登门有何贵干呢?”
谢老太太不满意她慌里慌张的模样,嫌弃地推开她的手,要自己用惯的女婢搀扶:“去一见便知,你慌个什么?即便是个皇子,在我谢家门前也兴不起大浪。”
桌上茶盏动也未动,萧彦听见她们走来,起身在厅前施礼相迎:“晚辈请老太太的安,今日突然登门造访,实属冒昧,请老太太见谅。”
他自称“晚辈”,令谢老太太十分受用,刘氏便也放下心来。
“哪里,哪里。”谢老太太慈祥笑道:“一向听闻二殿下最重礼仪,您身上犹着朝服,想来是下朝未回府便前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妨直说,不必与老身客气。”
萧彦适当地露出小辈在年长者面前的讨喜笑容:“晚辈在南境之时遇险,多亏府上承泽相救;而承泽却因此受伤,晚辈愧疚难安。今日听闻他已回到府里,晚辈便赶来探望,请老太太允准。”
谢老太太没当回事:“从军上阵,受伤是常有的事,殿下何必挂怀!承泽有幸得殿下记挂,是他的福分。人来,去叫承泽出来相见!”
下人面露难色,小声提醒:“老太太,六少爷伤重,不宜见客。”
谢老太太不以为然:“不是回来之后一直将养着么?我们谢家男儿,怎么这般娇贵了?”
刘氏心里有鬼,此时顾不得萧彦在旁,作体贴状,阻拦道:“小六儿伤的不轻,医者交待卧床休息,只怕今日见不了二殿下。”
来的路上听两个孩子告诉的种种,萧彦令马车加鞭直奔谢府,恨不能将整个谢府一把火烧了。从方才起一直按捺性子装作礼貌,听来听去已然不能再忍:“无妨,承泽有伤在身,若不便起来,晚辈便前去探望。”
刘氏为难道:“这,宅院杂乱,不堪让殿下踏足;再说,殿下您来的突然,咱们也没来得及提前让女眷回避……”
“哎——”萧彦摆手,故作大度:“承泽与本王在南境北境都曾共处军营,军营比贵府简陋百倍,说这个便见外了;他是男儿,自然与内院女眷分开、住在外院,不过有些婢女,何须回避。”
刘氏无话可拦,但下人们都站在原地不动,并无为恭王引路的意思。
谢老太太再迟钝,此时也看出事情不对劲,但家丑不可外扬,便随即发话:“倒想起来,承泽平日这个时辰该是在午歇,今日二殿下来的不巧,不如改日得空再来。待承泽醒来,老身替二殿下转达问候也就是了。”
她说完便盖上茶盏,想要起身送客,却见恭王缓缓行至她面前,负手而立,还未发一言,周身乍然迸发的凌厉威压之气已迫得她靠回椅背。
这才是二皇子的真面目!——她谢白氏将门之女,一辈子什么场面没见过,却在一个平素里端正礼貌的晚辈注视下,被无端而来的寒意迫得不敢站起身。
刘氏在旁微微哆嗦:“二殿下,这是何意?”
从方才她们的不同态度,萧彦便已猜测刘氏捣鬼而谢老太太尚不知情,此时只看向谢老太太、多一眼也不看她。
他一双眼睛本是眼尾微微上挑、略显风流薄情,却一直以来被他律己练出的端庄容色刻意压下;此时威慑外露,犹如剑锋般凌厉气势迫人,但目光仍是诚恳:“老太太,您子孙虽多,承泽是他这辈里最出色的。他自幼失了双亲,听闻也曾在您膝下养过一段时日,如今他战场带伤而归,您果真忍心不去探视?晚辈与承泽数次同历生死,今日知晓他伤重缺少照拂,心里焦急,下朝特特赶来看探,只要确保承泽平安,并非要寻谁的不是。”
话已说的毫不藏掖,但谢老太太却仍不表态——待恭王走后,她自会去探看,自家的事关起门来处理,若叫外人在场,岂不自曝其短?更何况她才窥见恭王真实面目一角,恭王虽年轻却绝非善类,他既说不会寻谁的不是,说明他已得了消息,若落下什么把柄在他手里岂非不妙?
刘氏见老太太能顶住,有了底气,正要帮腔,下朝归来的谢桓已听了通报、匆匆自前门走来,人未露面,已高声道:“哎呀早知二殿下要来,下官便邀您一道走,哈哈哈,咦,这是——”
谢桓虽是谢家长房长子,可惜并未继承谢氏的勇武体魄与胆魄,年轻时也曾在战场打转,却都是做些辅助工作,无军功傍身;按谢氏祖宗规矩,爵位便由执掌南境军营的谢栋承袭,谢桓不过担个兵部郎中的从四品闲职,勉强有进朝会的资格。今日在朝见恭王受封,作为康王的舅氏,免不了心里不忿,与相熟的官员议论几句,这才回来的晚。他虽也摸不清恭王来一,但谢桓为人,愈是心里忌惮,便愈是面上热情,因此语气亲切地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