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举掐他一下:“发什么愣,继续给我下针,快把这热毒压下去!”
顾行远忙不迭“哦”了一声,开始忙活。
他的手掌有医者特有的柔软,即使刚淋过雨也很快干燥。下针难免触及皮肤——明明是治疗,林文举却觉得这双手在往自己的大火里添柴。
视线朦胧中,驿站的大火熊熊燃烧——林文举觉得自己也要烧起来。
为分散注意力,便解释给他听:“今夜驿站鸣镝连发,动静已然不小,但只有行伍中人能看懂其中含义;王爷顺势下令放火,不仅是为防止刺客逃逸,更是要四野皆见,引举国议论。压力之下,即使不是戴氏所为,戴氏见了王爷也必会心虚,心虚便难免露出破绽——咱们便占了先机。”
说了一大通,见顾行远没吱声,便再掐他一下:“懂了吗?”
顾行远抹抹脸上雨水,笑:“我一个医者,要懂这些作甚?”
林文举看他这样就来气:“医者也得长点心眼,以后不至于被人骗!”
“哎——别动气,还得给你把脉。”顾行远按住他,慌忙点头:“你这话是为我好,我会记着的,小荷。”
最后两个字他说的很轻。林文举于是装没听见,闭上眼睛——幸好有雨水打在脸上,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眼角是雨是泪。
乐季目光犀利,早看见这边树下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但他从不爱嚼舌根,默默移开眼睛。
萧彦立于伞下,冷然看着大火将驿站彻底吞没。梁木倒塌之前吱哑作响,盖不住楼中刺客濒死的惨叫,让他回忆起从前屠灭有辛的场景。
他萧彦从来不是个善人。
去往北境,他在流民营众目睽睽之下被绑劫;来到南境,驿站中又遭公然刺杀——只要他一出首阳就有意外,次次都是毫无征兆突然袭击。
他虽能力有限,却从不肯示弱。那时哥亥天青不肯说出背后主使,独自逃走消失,他便屠灭有辛;此次这些死士想嫁祸戴氏,他便全部处以火刑。之前在北境草原因为借粮一事,他不想大肆声张;眼前的这把火便是他对那背后主使的强硬宣战:即便不审这些刺客,他也终究将查出幕后之人——而他萧彦,绝不会对敌人怀有半分仁慈。
乐孟拉过马车:“殿下,此处留给驿丞善后,封亭守军随护,请移步下一座驿站休息。”
萧彦收回目光:“本王骑马即可,让重伤者上车休息。”又想了想:“把伞给谢家的两个小孩。”
两个孩子却跑过来叫嚷:“那大哥哥也得坐车!大哥哥打坏人用光了力气,骑不了马!”
萧彦顺着他们手指方向,看见靠坐在另一棵树下的谢承泽。
雨夜(四)
谢承泽虚闭双目,双臂软软垂在身侧,因为脱力而难以控制地发抖;整个人泥一样瘫坐在积水草地,浑身湿透——鸣镝弓架沉重、弓弦强韧,从来都是由两人合力拉动;他方才不仅连发数箭,之后又与来敌缠斗,只怕早已耗尽力气,勉强支撑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