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慎明遥望着雷颖双扬长而去的身姿,忽然开朗地笑起来,笑得坐在地上。三年守孝期间,穿不得这些——他怎么糊涂了——她天性就是恣意妄为的。这边的人刚送走一个不愿享福的狱友,这会儿又来个尊贵之人,直接把他手里的馒头都给吓掉了。“楚、楚大人——您抓这位真的合适吗?”楚慕低头把玩着手里的弓箭,回应道:“不怕,出了事有我哥兜着。”明眸一抬,眼底是望不见的深邃,只覆了一层薄薄的笑意,整个人不再是看上去那般人畜无害,掺杂了一份深沉。早些时候,她又跑到了乔言卿的槿汐殿,意外翻到了以前送给乔言卿的一把弓箭,便顺手把一旁的几支箭都一并拿了出去,顺便看看殿外的花花草草,需不需要浇个水什么的。她正转悠着,拿着小锄头翻着杂草,锄着锄着就发现旁边有些泥土不太一样,夹杂了一些红泥土。乔言卿带她认过她所有栽植的花草,没有一株是需要红泥土的。楚慕又拿着锄头往周围刨了一下,发现只有一个方向有红泥土。方向直指一旁的祈云殿,是以前大皇子乔衔的住所。他现在做了皇帝,早也不在这殿中了。她正想前去一探究竟,乔衔就出现了,许是要在祈云殿里拿什么东西。没等楚慕主动招呼他,他已经率先打起了招呼。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什么皇家威严。楚慕很多时候觉得,是楚皓霖的关系,他才要顾她一些。“楚家妹妹?今日来得可真早啊。”楚慕举起手中的锄头,回到:“是啊,今天来翻翻土,帮卿卿照看一下她的花草——我之前给她带了不少红泥土,应该挺适合种茉莉,栀子之类的?”“是的。”“我听祁哥说,夷境的桑蓝也是需要种在红泥土里,那么好看的花居然有毒,真是可惜了。”楚慕低眉看着地上的泥土,神色怏怏,任人看了去,便是个怜花的小姑娘。乔衔心头一软,顺着安慰她,“是啊,也可惜了那胭脂铺。”楚慕突然手上动作一停,抄起一旁的弓箭对上乔衔,目光狠厉,“你怎么会知道胭脂案里牵扯了桑蓝——”“太后是你杀的吧。”“哎呀。说的不错。”乔衔原先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从容地举手表示投降,玩笑着解释了一句,“太平日子过久了,大意了。不过发现了也好,装了二十二年了,挺累的。”“你可记得,我母妃是什么人?”楚慕一愣,乔衔的母妃早早过世,她没太关注过。“夷境人哦。”“不妨再告诉你一个秘密,秋猎的字条也是我放的。”目的很简单,转移他们的注意,加重他们对陶溯的戒心。再后来,就是楚慕把他抓了过来。“你要是打探充分点,完全可以逃的。”楚慕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乔衔顺着对上她的目光,疑惑地发出一个单音节,“嗯?”楚慕转了一圈手上的弓,缓缓道:“我箭术奇差。”“哦。”乔衔乖巧地点点头,“我武功也不好。”楚慕一怔,忽然发现她自己被骗了,乔衔既然有本事在秋猎的时候放箭还不被抓到,武功自然是不会差的。那他只能是故意被她抓过来的。一股胜负欲突然在楚慕心中诞开,她极不愿意地夸了一句,“你可真行。”下一刻,楚皓霖便过来了,他瞧了一眼楚慕,“真是胡闹。”“你跟他说去吧。”楚慕一撇嘴,摸走楚皓霖身上的板栗饼便离开了。乔衔看向他的时候,目光明显有些闪避。楚晧霖可以算他半个老师。在所有人都看不起他的时候,楚晧霖对他的态度既不讨好,也不贬低。他只有在乔衔故意用鸡毛蒜皮的事耽误时间的时候生气,而这种情绪他也不会刻意掩饰,当天定会让他多抄几遍书。其他人骂他他不在乎,但要是连楚晧霖这样的人都对他失望,他就害怕了。乔衔紧张地看着楚晧霖的下一步动作。楚晧霖看向他的眼神与之前没有任何不同,只是卷起旁边的名册朝他头上轻轻一敲,“我最先教了你什么,把记得的都默一遍,明日检查。”翌日,这位尊贵的天子也离开了他的狱友,狱中只留下一张纸,上面写得满满当当,但只有一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时光匆匆,转瞬便是一年以后,二月的元宵节。既是元宵,也是一场婚嫁。十里红妆,满城风华。远处钟声悠扬,宣告一场新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