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是这个时空蝴蝶效应扇出的飓风,也或许,自己来到的是另一个时空,不是历史上的宋朝。决明握着岑道年的手,“爹……”岑道年睁眼,决明低头,“我不是精怪,也不是转世,我是从一千多年后,乘坐一个叫‘溯源’的机器过来的。”岑道年静静听着决明讲。未来的科技超乎现在人的想象,人类可以在天空飞翔,可以深入海底几万里,可以随时传信,可以短短一天从北边赶往南边。在未来,基本上所有人都能吃饱饭,上得起学,未来没有战争,没有皇帝。“如华胥国啊。”岑道年感叹,很是神往。决明又掏出蓝珠,找到屋内的一棵水仙,浇在上面。水仙飞快长大,原本的花凋谢,新的花骨朵飞速冒出展开,岑道年连连称奇。若溯源还有燃料,能进入太空,岑父就不必在这小小的屋子里慢慢耗着,耗到油尽灯枯的那一天,决明抿嘴勉强笑了笑,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岑道年伸手给他抿掉,“别哭了,人有悲欢离合,这辈子能够亲耳听到未来的奇事,已经够值了。”决明绷着嘴唇,忍不住哭泣。岑道年任他伏在床边,哭累了,决明伏在床边静静睡着。太阳西斜,守在门外的人进来,猛然发现床上那位唇角含笑,已溘然长逝。时空逆转尚书府举府素白,决明身穿缟素,披散着左半边头发,如一尊雕像般,久久跪在灵柩前。王之洲听闻恩师逝世,告假前来掉悼念,府上笼着一层淡淡哀愁,无一人哭泣,却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来。外界听闻礼部尚书已故,与岑道年生前相熟的人纷纷登门哀悼。油灯在灵柩前一明一暗,岑朝安捧着一碗粥来,声音喑哑,“大哥,多少吃一些。”决明抬头,岑朝安两颊凹陷颧骨凸起,眼底一片青色,下巴一片胡茬。俩人均是这幅模样,这几日若没弟妹张罗着饭食,估计俩人就要饿死随着岑道年去了。决明勾着头,一手扶着地先慢慢抬起一条腿,颤巍巍地起身,接过碗到一边默默喝了两口。白粥味道很淡,即便如此喝了还是让人难以下咽。硬撑着喝了小半碗,决明实在是喝不下去,放下碗,继续到蒲团上跪下。岑朝安跪在一边,喊道:“哥……”“我该早些回来的。”决明低着头,自责全写在心中。若不离家这么久,或许能早点发现岑父的端倪,能早点找到医治的办法。可惜,一切为时已晚。决明暗自垂泪,摸出怀中小本子。泛黄的纸页上,每一页都写满了蝇头小楷,小楷笔酣墨饱,小心翼翼写着一句:自风寒痊愈,吾觉明行色不似往日。翻开下一页,上面写着:疑有鬼神附身,似名“决明”,明心肠极好,若为鬼,明是好鬼。写到后面,小楷笔走龙蛇,字迹随意许多,多是一些记载决明平时小事,细细碎碎,如决明今天做饭偏咸,觉得让一个小孩子做饭有些不人道,岑道年试图找厨娘,又怕被别人察觉决明说话和外界有些不一样。——还以为当时掩饰的极好。正厅无他人,决明张嘴想要嚎啕大哭一场,滚烫的泪沿着冰凉的脸往下落,嚎哭的声音死死压抑在嗓中出不了声。岑朝安别过脸,用手抹了抹脸。决明拿袖子蘸掉泪,接着看小本子上的内容。明身带血腥之味,似手臂受伤,掩而不言,问乎?若无事状乎……后又补充一句:已无大碍。再往后看,岑道年写得少了一些,偶尔会将两兄弟的趣事写上,到后来回京,岑道年不见两个孩子,又在本子上写:念决明,朝安,不知饭否?眠否?决明带着朝安回京后又出远门,岑道年甚少往上再写东西。最后一页,笔迹潦草。吾儿决明,去后勿念。泪眼朦胧,模糊了纸页上的字,决明合上本子,外界已是夜深。两人一同守了一夜,过了今夜,那个替自己隐瞒身份的人就要下葬,那个总是纵容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父亲再也见不到,世上再无第二个“岑道年”。夜尽天明。二月十三,送葬。岑道年生前已替自己择好阴宅,是一处依山靠水的山坡,风水佳,还能遥望汴京。今天是难得的晴天,风吹的命过幡猎猎作响,决明半边头发随着风一起一落。到小山坡,决明没让太多人跟来,只带了几个相熟的人,落棺后,同岑朝安一起,亲手拿着铲子将黄土一铲一铲往灵柩上填,最后拢成一个五尺见方的土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