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此起彼伏的军棍声和压抑的呜咽声不绝于耳。
郭晔冷着脸站在厢房外的台阶上,离他最近的两张条凳上趴着卓济和玉霄,再往后一排条凳上则是黎豫近身伺候的侍从。
玉絮得了信儿陪着黎衍过来时,就看到了院子里一副愁云惨雾的模样。玉絮和玉霄同样出身前朝晋王府,彼此颇有交情,见状有些不忍,刚要开口却见黎贝玉朝他摇了摇头,知道郭晔正在气头上,不敢再火上浇油,想着先去看黎豫,却见房门紧闭,只得停于院中,进退不得。
卓济年纪小,先时的呜咽声随着军棍数量的叠加变成了哀嚎。卓济没想到自己一时不查,差点让黎豫死在自己眼前,本就心存愧疚,哀嚎出声更觉没脸,索性将拳头堵在了自己嘴里。
小黎衍虽然早慧,可从小到大哪里见过这场面,有些瑟缩得退了几步,紧紧靠在玉絮怀里,被玉絮贴心的伸手蒙上了眼睛。
黎贝玉生气黎豫周围这些人不够仔细,觉得他们活该挨罚。可到底心中有数,黎豫那个心思,有心要瞒,旁人没几个是他的对手。若非自己有李和岳相助,也不能及时把人救下。眼见着唱数之声超过了三十,卓济面上早已没了血色,众人也得到了教训,才斟酌着对郭晔开口求饶:
“大帅,这事也不能全怪他们,主君的心思,你我尚且看不透,都算在他们身上,未免冤枉。现下罚也罚过了,主君如今病着,还需要人伺候。”
“主君好性子,却纵得你们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连他下了这么大一盘棋都不知道,此等疏漏,还敢再在主君面前伺候,回头都去伙头军,不必回来了!”郭晔发落起人来干净利落。
郭晔现在想起来还感到后怕,又指着院子里这些俯身受杖的人对黎贝玉道:“现下智慧道长在里面施救,救过来便罢了,若是主君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活!”
黎贝玉顺着郭晔的胳膊看去,见卓济和玉霄后襟上已经沁出血点,实在不忍,“阿济被打发去肖相那里了,玉霄不过是个侍卫,剩下的那些也就是听命办事,主君有命,他们又岂敢不从。”
“哼!”郭晔面上依旧冷若冰霜,“我听说他把你也拘了,你不照样能让阿衍帮你逃出来找本帅求援,说到底,就是上心不上心罢了!行了,你别再求了,今日只罚八十军棍,本帅已经手下留情了。”
这次郭晔亲自监刑,掌刑的士兵不敢放水,数目不过五十,已经有一半人没了动静,直接晕死过去。掌刑的士兵不再敢下手,犹豫地看向郭晔。
“拿桶水来,泼醒了继续!”郭晔丝毫不为所动。
黎贝玉知道郭晔动了真怒,怕是真要打死一两个才肯罢休。他自打到了西境,就一直跟着黎豫,对黎豫的性子颇为了解,宽仁待下爱民如子,如今打死一两个侍卫是小,若因着此事让本就身心俱疲的黎豫再窝心起来,他真怕这人登时就撑不住了。只得拦在了提着水桶的士兵前头,继续劝:
“大帅,这些人跟随主君,依令而行是为忠!况且卓济是主君有名有份的徒弟,临了放不下还交代了肖相照拂,您打死了他容易,回头要是伤了主君的心,您去哪里再赔给他个徒弟。”
“你少拿阿豫来压我,莫说八十军棍死不了人,纵使死了,本帅自己找主君请罪去!”郭晔在气头上,连称呼也没顾上计较。
黎贝玉还要再说什么,紧闭的厢房的门开了。黎贝玉赶忙闭嘴,与郭晔、黎衍一起围了上去。
智慧道长开门出来,须发尽白的老者额头已经起了一层薄汗,对着郭晔等人点了头,“病情算是稳住了。”
郭晔刚要抬腿往里走,被小黎衍拽住了袖子晃了晃,然后朝着院子里看了一眼,郭晔了然,这才大发慈悲饶过了院子里的人。
郭晔一行人涌入房内,冲着床榻而去,本以为黎豫醒了,却没想到人仍面色惨白的昏睡着。
“敢问道长,他怎么还没醒啊?”郭晔虽然对这些佛道之事嗤之以鼻,但对有真本事的,还是以礼相待,加之智慧道长曾多次于危难之间救黎豫性命,郭晔对他颇为敬重。
智慧道长上前轻轻翻了翻黎豫的眼皮,看了一下眼珠,而后才道:“方才从脉象上看,应是吃了些镇静安神的药,约摸着不到一个时辰就能醒了。”
郭晔闻言,这才放下心来,搬了个绣墩坐到了床榻前。
黎贝玉闻言,心口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长吁一口,感觉整个人瞬间脱力,就近摊在了身侧的黄花梨椅子上。
“雁之叔叔,坐没坐相,不知道的还以为落水的是你呢!”黎衍知道自家爹爹没事了,顾得上开玩笑了。奶声奶气的娃娃音让众人的目光短暂的从黎豫身上投向了黎贝玉。
黎贝玉也不恼,朝着黎衍伸开了双臂,“过来!”
黎衍以为黎贝玉要抱他,没有丝毫防备的跑了过去。
黎贝玉见黎衍跑近,把人揽进怀里,两手放在他肉呼呼的小脸上揉搓起来,“还敢说我,这不是让我帮你做窗课的时候了!”
“放开!放开!”小黎衍不乐意了,挣扎着跑回玉絮身边,冲着黎贝玉气道:“你下手偷袭,非君子所为,你再这样,我不同你好了。”
两人的互动惹得众人哈哈大笑,紧绷了一上午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智慧道长这个须发皆白的老爷子也是难得开怀,朝着郭晔道:
“那你们先瞧瞧他,待会儿他醒了,务必第一时间再唤老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