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谙六爻之术,也对四柱八字颇为喜欢,但关于科仪斋醮就敬谢不敏了,是以这些日子对于师父的安排的道场准备事宜,他只管听吩咐行事,并未过多深究。
李和岳扫视现场布置,溪边空地已经搭起了一个三丈见方的祭台,周边插着各类经幡,前设一祭祀案桌,上面香烛祭品一应俱全,中间立了一个用黄稠罩着的牌位,牌位前铺了一张早已用朱砂写就的表文,表文内容他先时并未见过。
祭台正中间是一副八卦乾坤图,阴阳鱼位置上放置了一个蒲团。
今日的李太溦头戴星冠,脚踏云履,身披紫色羽服,羽服上以金丝银线绣满道家经文,神情威严肃穆,与往日的吊儿郎当大相径庭。跟他在身后的还有一十八名个赤服高功法师和八十一名黄袍高功法师,余下着绿袍、青袍者不计其数。
李和岳心中打鼓,这么多的高功同做一个道场,他还是第一次见。京畿高门显贵的祭祀道场他去过不少,可今日这的排场与往日相去甚远,而且看样子今日这场法事绝非为已故之人祭奠之用,如此种种,不对劲的意味太过明显。
众人已经各自站定,却迟迟没有动作,李和岳估摸着众人在等辰时到来,他不敢打草惊蛇,只偷偷凑到李太溦跟前,悄声问道:
“师父,如今这是唱哪一出?”
李太溦眼睛紧闭,并不搭理他,似是专心致志地准备着今日的科仪。
李和岳身手拽了拽李太溦的羽服,李太溦才抬眼睨他一眼,“容你跟着来已经是为师的极限,你且旁边待着,不许坏了为师的大事。和岳,为师修道一生,今日就是为师功德圆满之日。”
李和岳不知是否是错觉,他总觉得,师父虽然平静,但眸子激动的神色却是藏也藏不住,似是有什么让他兴奋不已的事情即将发生。
李和岳不甘,又凑到了正在一旁杌子便休息的黎豫身边,刚要靠前,不等玉霄出手,就被两个侍从执刀拦住。
黎豫今日带的人,除了玉霄,其他皆是从西境出来的亲卫队,不似玉霄出身晋王府,不知变通,从来只认黎豫,其他人一概不认。
黎豫赶了半宿的路,难免疲累,本来在闭目沉思,李和岳的小动作打断了他的思绪,加之时辰尚早,索性睁眼朝着亲卫队轻轻点头,李和岳便成功来到了黎豫身边。
黎豫笑容温和,“和岳也跟着来了?”
李和岳被这笑容冲的心头一震。黎豫本就生得极好,今日身着许久未穿过的白衣,衣不带水,八风不动,如真似唤。此刻面色温润,再轻轻一笑,说是一句谪仙也不为过。李和岳有种错觉,仿佛下一刻,黎豫便要羽化登仙而去了。
“主君,我……”李和岳虽然大着胆子过来了,但是却不知要如何问,纠结片刻才开口,“属下瞧着,这不是丧仪道场,也没见肖家大哥的棺椁,有些——有些好奇。”
黎豫摇头轻笑,并未答话,只道:“你来了正好。今日科仪过后,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李和岳受宠若惊,“主君言重了,您从天泰帝手中救我性命,对我更有再生之恩,有什么您直接吩咐便是。”
黎豫也再同他假意客套,直言:“李太溦道长今日助我寻回殿下,待今日过后,若是殿下迟迟未归,还需再借你六爻一术相佐。”
李和岳恍然大悟,原来今日搞这一出是为了找回穆谦,这本是正当理由,搞这般神秘作甚?又是瞒着郭晔,又是用肖瑜的丧仪作掩护,至于嘛!
不过,用六爻之术找回穆谦,本就是李和岳从前自己要做的,也是京畿离别时,他自己向黎豫提出的承诺,此刻再被黎豫提起,李和岳一口应下。
“这算什么不情之请,这不是咱们之前就说好的嘛!”
黎豫听罢,温和一笑,点了点头,“如此,便要劳烦于你了。”
“不过,主君,这能找回六哥的是何等科仪?师父从前怎么没对我说过?”李和岳不懂就问。
黎豫笑而不答,只反问道:“和岳对科仪之事不了解?”
李和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家科仪繁复,若是只跟着瞧,能瞧出门道,奈何我自己修的不是这一脉,若是让我上去,步法等仪轨是记不住的。”
正好这时李太溦走到二人身前,对着黎豫恭敬道:
“时辰到了,恭请您入场。”
黎豫笑着同李和岳点了点头,便由李太溦引着款步走上祭台。黎豫衣袂迎风翻飞,慢慢走上高台,李和岳瞧着这背影,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伤感化成憋闷压在心头。
李太溦的指示下,黎豫自顾于乾坤图上阴阳鱼的蒲团落座。
李和岳在旁边看着,不忍皱起了眉头,怎么这次的科仪还要世俗之人参与,而且还占据了太极图这等重要位置?李和岳不禁猜测,这次道场怕是要剑走偏锋。科仪尚未开始,仅靠这些筹备的东西,他瞧不出其中门道,只得静观其变。
等随着礼乐响起,以李太溦为首的紫袍、赤袍高功雁行入场,脚踏七星罡步,手执雷劈早木剑,于八卦之间腾挪转化。
李和岳越看心越惊,如果他没记错,这个仪轨他只偶然在从前师门传下来的禁书中见到过一次:斗转星移紫微阵法!
他知道自己师父经常钻研各类奇术,平日里也多付诸实践,虽有失手,无伤大雅。可今日盘膝坐在蒲团之上的那是天下之主,若是此人有个三长两短,那天下必将再次大乱。他拿不准到底黎豫对此事后果知道多少,只扑到黎豫身前,紧紧握着黎豫的手,急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