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晗倒是不怂,“我说,穆谦有眼无珠,活该死无全尸,只要我有一口气,我就要掐死你家那崽子,而且我就算做鬼,也要扰得你不得安宁。”
黎豫笑意更甚,笑容却不达眼底,“做鬼?好啊!要不要黎某送你一程,再为你披一件红衣,三根玄铁钉入天灵盖封魂,脚下坠上一秤砣拘魄,助你不得超生,让你永生永世与黎某纠缠可好?”
寒英虽然知道黎豫是故意吓唬人,还是被这话渗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见黎豫起了杀心,不自觉将手握上了腰间的佩剑。
黎贝玉一见寒英这动作,吓了一跳,知道黎晗方才那几句触了黎豫逆鳞,若黎晗不低头,黎豫今日绝不会再轻拿轻放。可眼下,黎晗又是铁了心要为肖瑜讨公道。
黎贝玉本想着肖瑜丧仪的事由他私下去找黎豫请托,哪怕事情解决不了,也能知道黎豫的考量,可眼下的局面由不得他徐徐图之,只能先让黎豫给个说法,再迫着黎晗向黎豫低头,否则这局面怕是不能善了。
黎贝玉拿定主意,撩袍跪地,“主君,今日家主无状,不过是因着对若素一番心意。家主先时对主君种种,皆是他的过错,可他千错万错,有一件没错,若素身为世家子弟,且是京畿四大世家肖氏的长房嫡孙,若让他就这样不明不白在楚州埋骨,恐惹得天下人非议,更污了他身后清名。丧仪之事,还请主君三思。”
黎豫低头瞟了一眼黎贝玉,语带嘲讽,“京畿四大世家?黎某倒不知,如今京畿还有哪个世家敢自诩位列四大世家之一?黎某今日将话撂下,哪个世家敢前脚炸刺,后脚黎某就送他去跟林氏和谢氏团聚!”
黎贝玉并没有被这番话吓到,语气谦卑,言辞恳切道:
“主君顾左右而言他,定然也是觉得贝玉所言在理。若素于这楚州并无情谊,若此事真是他的主意,主君可否告知缘由,也好全了家主对若素的一番情谊。”
“一番情谊?”黎豫嗤笑起来,“这话你也有脸说?要是没有黎成瑾,我师兄何至于沦落至今日下场?”
这话触了黎晗逆鳞,怒道:“我与若素的情谊,何须你来指手画脚?”
黎豫半步不让,“我师兄惊才绝艳,智计无双,拿捏一个谢淮绰绰有余,结果却赔上性命,不过是因着先生伤他至深,而你作为他挚爱之人,助纣为虐通敌叛国,给了一心为国为民的师兄最后一刀,让他生无可恋,这才拿命去赌!”
这话所言非虚,黎晗脸色一白,喃喃道:
“不——不是这样的。”
黎豫冷冷扫了一眼跪着的黎贝玉,又轻蔑地瞧了一眼黎晗。
“你们不是好奇到底师兄说了什么,那黎某今日便明明白白告诉你们。”黎豫说着,背起了肖瑜留给他的手书,“‘瑜此生不孝不悌,颟顸无知,所托非人,以致上负黎元苍生,下愧社稷宗庙,今日身死,实无颜面再见肖氏列祖列宗——’”
“够了!”黎晗听不下去了。
“够了?”黎豫语调微扬,轻哼一声,“黎成瑾,你知道我最瞧不起你什么吗?人活着你不敢给他承诺,人死了却在此惺惺作态,虚伪至极!师兄如今走了,你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
黎晗的面上已经没了血色。
“你若真还要三分颜面,就随若素师兄去了,黎某许你一间耳室随葬。”黎豫说着,伸手朝寒英要过佩剑,然后递到黎晗面前。
黎晗胸中激荡,一口鲜血径直喷了出来,一把抽出了那把佩剑,咳道:“让我随葬若素,你可当真?”
黎豫点了点头。
黎贝玉怕黎晗被黎豫激得当场了断,赶忙一把抱住黎晗握剑的手臂,试图把人劝醒,“家主,万万不可,登州尚有黎氏全族,皆仰仗您一人啊!”
黎贝玉的话让黎晗迟疑起来,黎豫见人迟迟不肯动作,讥讽道:
“果然,面上情深,不过做做样子罢了,简直丢人现眼!放手!别脏了我寒大统领的佩剑。”
黎豫说着,伸手就要把剑拿回来。
黎晗见状,一把推开黎贝玉,说时迟,那时快,众人都以为黎晗下不去手,却没想到他竟一剑抹上了脖子。
哐当一声,宝剑落地。
“家主——”黎贝玉和黎喜扑了上去,声嘶力竭唤着。
寒英蹲下身,伸手探了探黎晗的鼻息和颈下脉搏,确认人已死,这才朝着黎豫点了点头。
黎喜见状,知道大势已去,惊恐地看向黎豫。
黎豫幽幽道:“殉主可是件光彩的事。”
从前黎晗为恶,桩桩件件皆有黎喜助纣为虐,如今他知道在劫难逃,也从地上捡起宝剑抹了脖子。
一下子没了两条人命,黎贝玉急红了眼,冲着黎豫吼道:
“你作何要逼死黎成瑾,他也是你的骨肉兄弟,你们都姓黎,都是登州黎氏的子孙。”
黎豫冷笑一声,“黎某可当不起这句骨肉兄弟,前朝祯盈一十七年,家主函告四境,已将黎某从宗族除名。这也就罢了,他还趁着黎某精神不济之时送来象谷散戕害,如今又口出狂悖之言羞辱穆谦,黎某只迫他自裁,已经手下留情了!”
这样的黎豫,让黎贝玉脊背发凉,也让他觉得极为陌生!
从前的黎豫绝不是这等心狠手辣之人,如今顷刻之间,便是两条性命!
“黎至清!”黎贝玉这是第一次连名带字称呼黎豫,近乎用力吼道:
“你到底怎么回事?自打虚无斋回来,你行止异常便罢了,现下竟还草菅人命,你真想当昏君遗臭万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