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函的话倒是不虚,发往西境的文书基本上都是由他和卓济经手,普通公函他和卓济就商量着发对衙门处理,重要的呈给黎豫,私信则是不开封直接登记后转呈,自打黎豫回了西境,的确是没有肖瑜信函。
黎贝玉他这些日子与黎豫相与,对他人品深信不疑,断不会像黎晗说得这般不堪,只是肖瑜乍然出事,黎贝玉对黎豫这般处置的确有些狐疑,但他不会与黎晗说破,只斟酌着言语道:
“许是若素给肖相的家书中提及,或是往日他们师兄弟相与时提过呢。”
黎贝玉说这话,本意安抚住黎晗,别让他往黎豫跟前去凑了,没想到却让黎晗一下子精神起来。
“对!肖相!相肖能拦得住他!”黎晗说着,就扯着黎贝玉,让他带着自己去找肖道远。
黎贝玉心道:得亏前些日子肖道远被黎豫一封手书召来了南境,否则,这会子难道还要陪着黎晗去京畿吗?黎贝玉虽然心中不满,仍是却不过近乎疯癫的黎晗,只得陪着他去行馆拜会肖道远。
肖道远刚到楚州时,就被黎豫请去促膝长谈,殷切请托他培育黎衍,肖道远本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奈何听得黎衍是拜入肖瑜门下,想着肖瑜这一脉后继有人,又见黎衍乖巧懂事,这才勉为其难应承下来。
肖道远原以为事情要徐徐图之,没想到黎衍其人就在楚州,等黎衍对着肖瑜的牌位行了拜师礼,又按照黎豫的吩咐每日来前听他讲书,肖道远才察觉出几分不对味来:黎衍的身份明眼人都明白,待黎豫登基,他就是储君,更是未来的天子,将来黎豫可以倾天下之力教养,怎的如此着急就定了自己这个前朝旧臣,再者说,自打他来了楚州,除了处理京畿送来的加急文书和带着黎衍读书,黎豫再无其他差事安排他,仿佛将黎豫自己从京畿喊来,就是为着让黎衍行个拜师礼,可这黎豫平日里做事并不是这般沉不住气的。
接到黎贝玉的拜帖时,肖道远正于案前沉思,琢磨着黎豫这番所作所为的深意。
肖道远作为前朝旧臣,出于多方考量,本不愿与对黎豫有拥立之功的这些新朝功臣多相与,奈何现下黎贝玉掌管着黎豫的函件文书,他又应承下暂代同平章事一职,怕黎贝玉有什么要事相商,这才不情不愿地将人请进了门。
等看到跟在黎贝玉身后的黎晗,当年肖瑜在他面前委屈痛哭的可怜模样瞬间映入脑海,面色顿时黑了下来,心头一抽一抽地疼,当即也顾不得黎贝玉,当即下令将两人扔了出去。
肖家的家丁颇为听话,人的确是被架着丢出行馆外的。
黎贝玉被人狠狠地丢在地上,若非他就地滚了一圈卸力,非要摔折了胳膊不可,黎晗那头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一下被摔得不轻。
待两人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就见一大一小两个人,略有些尴尬地站在他们面前。
“那啥——你们,你们没事吧?”
今日黎豫有事将玉絮差了出去,寒英又被黎豫留下嘱咐差事,卓济便将接送黎衍读书的差事接了过来,没想到刚到肖道远所在的行馆外,就见到了这么让人尴尬的一幕。
卓济挠了挠头,又摸了摸鼻尖,有些躲闪着黎贝玉的目光,“那啥——雁之,你放心,方才我和阿衍什么都没看到。时辰不早了,阿衍得去读书了。”
说罢,还攥了攥手里的那只小手,朝着黎衍使了个眼色。
黎衍看了看满身泥土的黎贝玉,又瞧了瞧同样狼狈的黎晗,难得孩子气地朝着黎晗冷哼了一声,然后丢了个白眼过去,没接话茬。
黎贝玉这番狼狈还被卓济瞧了去,面上一红。听见卓济后话,知道他比自己更为尴尬,情绪稍缓,对着卓济和黎衍尴尬一笑:“无碍,快些进去罢。”
黎贝玉刚想拉着黎晗再想办法,转头心念一动。
待卓济出来时,已没了黎晗的踪影。
黎贝玉见到人,立马迎了上去,然后热络地将人拉到了旁边的巷子里,问道:“若素于楚州埋骨当真是他自己的意思?”
卓济见四下无人,坦言道:“主君说是,自然是的。纵然不是,主君也肯定有他自己的考量。”
这话说得!黎贝玉被卓济噎得一滞。
卓济见他不语,又道:“主君和肖恩公的情分不一般,不论做什么,总不会折辱肖恩公就是了。先时咱们哥几个说到黎成瑾,主君是连搭理都不想搭理,如今屈尊降贵见他,还给他气受,谁知不是在替肖恩公出气呢。”
虽说黎豫和肖瑜有旧,可黎晗有句话没说错,这世家公子不入祖坟,传扬出去到底不好听,要是黎豫那边真不给个说法,黎贝玉还真过不了心理这个坎,于是又问道:
“此事是主君何时定下的?在何种因缘际会下提起的?”
“肖相抵达楚州那日,你不知道吗?”卓济说着,先是满脸疑惑,又释然道:“这些日子,你忙着南境收尾的事,的确是不知道,此事主君差玉絮哥去办了。”
黎贝玉敏锐地抓到了关键点,“你是说,此事肖相知道?”
“当然,那可是肖恩公的爹,主君合该知会一声的。”卓济一脸坦然。
“肖相也没提出异议?”黎贝玉更加不解了。
卓济摇了摇头,“这我便不知了。”
黎贝玉心底一沉,知道这事恐怕已经敲死了,仍不甘心的死马当活马医般问道:
“你瞧着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卓济一摊手,“恐怕难了,主君连做给肖恩公做道场的事都已经跟李道长定下了,香烛元宝一应备全,还让玉絮哥从邻近几个州请了好几个道长前来帮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