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展扬虽早就预料过这个结局,但当一切在自己面前揭晓的时候,他依然不愿相信。他一直认为老师跟他是一样的人,毫无保留地信任着老师。尽管以他的聪明早就应该发现周教授身上的疑点——王帆手机上的监听系统,鑫阳制药厂的合作项目,“交易”过后庄家的突然消失、与老师的偶然相遇,但正因为是他爱戴的恩师,他一次次选择了不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一切的幕后人真的是老师,是他一向崇敬并憧憬着的天才教授,那个对学术耐心热忱,一心教他、培养他,从来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老师……“为什么,”他脸色煞白,近乎绝望地质问,“为什么是你?!”凛冽的海风与激荡的海潮没有回答。他还想问问老师,自己亲眼所见的他对学术的热情,以及他们的师生情谊难道都是假的吗?这个贪婪凶狠、判若两人的人真的是他吗?倒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李康元没有给他更多回答的机会,他也知道周雪琛根本不会回答。一个人浅薄的欲望很容易就能被满足。一杯酒、一根烟,或者一片小小的什么东西……但内心的空虚是永远也不可能被任何物质填满的。或许二十余年前,他还是个一心钻研的好学青年,在学习上亦有着超越常人的天才与聪颖。但即便是聪明人,也难以避免卷入欲望漩涡的命运。自从第一次摸到钱开始,他就已经掉进了未知的深渊,学问渐渐成为了王冠与点缀,光鲜无暇的外表下,内心的匮乏和对于贫瘠的深深恐惧支配着他,让他丧心病狂地一步步越陷越深,再难回头。去吧,选择了深渊就回到深渊里去,永远别再回头!……迎着李康元突然转过来的一双炽热的眼睛,展扬停下了脚步。他本以为李康元会抬起手中的枪,但他却没有,只是冷冷地抛出一句话:“豺狼,你以为我会随随便便相信一个人吗?”展扬面色微变,双眸一沉。李康元抖了抖肩膀,一声冷笑。他早就发现柴良的可疑,从第一次交易他对交易内情的知晓,到烧毁鑫阳制药存放药物的仓库那可疑的内应,再到第二次交易时“庄家”和柴良几乎同时的凭空消失……当他调查出了庄家的真实身份时,柴良的身份自然也就穿帮了。“我曾经怀疑过你是‘庄家’的人,但是现在看来,你扮演两重身份,还另有目的。”展扬垂下双眸并不作答,李康元也不再问:“我是追踪着你找到这个混蛋的,你虽然给我添过乱,但也算是帮了我的大忙,所以我不打算跟你再算账。”李康元转过身,展扬上前两步,急忙道:“素素在白鹭庄园……”他不知道该叫他“康哥”还是“黄才圣”。他们曾经很相熟,但现在,李康元似乎刻意与他拉开了距离。“哈哈哈……”李康元仰头大笑,“他们算什么东西,能把她怎样?她可是我的女儿!再说,你屁股后面跟着的那堆警察,他们一定不想见我。”展扬神情又是一变:警察?难道王帆他们已经在追踪老师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李康元叹息道,“虽然我托付林俊勇时告诉过他,最好别让她再见到我,就算见到我也不想认得。但自从第一眼看到她,我就察觉到了,她跟阿玉很像,很像。”他说着说着,神情和语调都暗淡下来。李康元从口袋里掏出那只旧皮夹,单手翻开,那张黑白的旧照片仍像二十年前一样,完好无损地在里面。照片上的女子娇小白皙、灵动妩媚,轮廓确实与白纨素有几分相似。“她是您太太留下的孩子,您为什么不认她?”展扬皱起了眉。“哼,”李康元的面色恢复了坚硬冷毅,“在我从顶峰落到谷底,最落魄、四处躲藏的时候,阿玉为了生这个孩子难产死了。也许前半生我没做好事,老天惩罚了我,我当然不能让孩子跟着我,从生下来开始,我就没打算认她。”展扬怔怔望着李康元,但他心中是明白的。孩子跟着他,会永远得不到安宁的生活,哪怕无父无母,至少还有野蛮生长的任性与自由,可以拥有选择自己想要的一切的可能——如果是他,他恐怕做不到,但李康元不是一般人,他既狠得下心,又心如明镜。“我既没有养过她,她又不认识我,和陌生人并没什么两样。再说,对于她来说,有我这么一个父亲,终身都没有选择命运的权利。”他说得既狠戾,又决绝。“可是素素毕竟是个小姑娘。我能感觉得到她从小就渴望一个家。不然,也不会总是把那个姐姐挂在嘴边上……”展扬虽然知道李康元一定有他的考虑,但却不认同他的硬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