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扬不敢提在周教授身上放追踪器的事,只得闪烁其词:“我刚刚看到一辆黑色轿车上面的人……拿走了我老师的随身物品。”钟楚寰心弦一动:“是什么样的黑色轿车?”“我记得车牌号,是53768。”钟楚寰那边什么动静,到底什么时候挂的电话,展扬已经不太清楚了。他怔怔地把电话放下,直到信号自然挂断。53768……没错,他曾经亲自追踪过这辆车,在他还是“柴良”的时候。展扬突然起身拉开了衣柜,将白大褂脱下,换上西装马甲,揣起手机离开了研究院。城南居民区的古旧街道上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车鸣,街坊里的好事者纷纷打开了临街的窗户,发现僻静的小巷里突然多出了一辆扎眼的豪车。这车大大方方停在本就不宽敞的巷子里,很是霸道。车门打开,从上头下来一位身穿香云纱长衫、戴披肩的老妇人,一身衣裳虽然风格质朴,却是价值不菲。她抬起头望了望这片临街的宅子,看上去虽然养护得精心,却都有些年头了。丁老太太径直走到那扇静静的铁栅栏门前,仔细端详着宅子前面小庭院里栽种的花草树木。洁净的青石小路通向门口的台阶,缝隙里生满茸茸的青苔,庭院前栽的几颗树木都有年头了,其中有两株月桂。门前小路两旁,八仙花次第盛开。她面露桀骜之色,缓步上前,敲了敲那扇门。过了半晌,门内才终于有了响动。开门的一刹那,她看见了老宅里的女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皮肤依旧细腻光滑,星星眼、柳叶眉,薄而柔软的双唇,以及裹在一身棉布旗袍下玲珑的身段,看得她眼眶发红。那一身海色格纹的棉布旗袍本不值钱,是铺子里的裁缝一针一线手工缝制,这整条街上的女人几乎人手一件。巷子口卖饼的女老板身上穿了条水红的,紧裹着翘|臀和丰满的胸脯,路过的人都叫她“炊饼西施”。但是穿在她身上毫无街头巷尾的廉价感,反而有些岁月沉淀出来的优雅式沧桑。她就像一副标准的油画儿,这里的女人穿上这么一身,就仿佛跟她一样,都多了几分贵气似的。展太太上下打量了半天,她竟有些不认识眼前的女人了,只是从那双眼睛里回忆起了什么,脸上的颜色惊讶而阴沉。她竟然怠于说一个“请”字,只是一错身,将丁老太太让进了客厅。看见她身后跟了个黑衣保镖,展太太唇边露出一抹轻蔑的笑意,被那老女人敏锐地捕捉到了眼里。“好久不见了。”丁老太太环顾了一番这房子里的陈设,从嘴里吐出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展太太的神情凝重起来。她虽然不害怕眼前这个老女人,但她依然没沉住气——多年的恨意仍未消弭,这也是她没有想到的。“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丁老太太最恨的就是她那副凡事事不关己的样子。一个人的不理不睬才会在最大程度上冒犯到她,而看到人们动摇的样子,无论是欢喜还是愤怒,她心里都会感到快意。“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有的是钱,想查一个时不时露出尾巴来的人还不容易?”“是吗?”展太太丝毫不在意她的神通广大,冷然问道,“你这些年过得快乐吗?和你垂手得来的荣华富贵在一起,一定快乐得不得了吧。”她悠扬的声音还未消弭,丁老太太就迫不及待地回答了:“快乐,当然快乐,我快乐得不得了。我手里有那么大的家族产业,用不完的钱,住不完的房子,一辈子享受不尽。”展太太像看笑话似的瞧着她:“封辰呢,这些年也还好吧?”丁老太太沉了脸,半晌才从鼻子里哼出了声:“喝酒,吸|毒,赌钱,养小女人,还是老样子。”展太太面不改色道:“那正好,钱你可一点也不缺,各取所需,各随所愿。”丁老太太干巴巴地露出一丝冷笑,用她那双精光发亮的三角眼斜睨着面前仍旧散发着青春的女人:“你不恨我?!”“我为什么要恨你。”展太太毫不动容,冷冷反问,“为了钱,还是为了一个没有良心的负心人?我不喜欢钱,也不喜欢对我无情无义的人,谁喜欢,谁拿去。”丁老太太颤声大笑,那笑声如同枯木断裂,阴森可怖。“你不在乎,我不信。你还像以前那样装模作样,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不裂缝的臭蛋。总有人替你露出马脚。”她从怀中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小的旧照片。照片用简单的透明树脂相框装着,虽不是多么贵重的东西,却显得格外精致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