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分了财物,各自打道回府。同儿得了卫国国库里的大部分珍宝,却不高兴,私下里说,“我是不会领他情的,这些东西,我也不希罕。”我道:“你当然不会希罕,但鲁国却需要这些。此次你既然晓得和他同盟,就是已经学会了审时度势,怎么还这样孩子气。”“我当然晓得,不过说说。……母亲,这次,不会又是你……”“你晓得我不会害你就是了。”要说居功至伟,其实还是诸儿,可他此次不取卫国一物,只要了个姬黔牟回去,还真是让人匪夷所思。待时半夏回去以后,诸儿的宫越发清冷了。他要是不在,我就会在桐月宫里发上一整天的呆。诸儿怕我闷出病来,叫我出去散散心,我推说没意思,不肯去。宫里面已是举目无亲,宫墙外更是流言蜚语,哪里还有容我遣意的地方,我只守好和诸儿的一方天地,也就够了。班师月余,诸儿都忙于朝政,早出晚归,我几乎都碰不到他的面。只在夜里,半梦半醒间,能感觉到他熟悉的怀抱和安心的气味。一日更深,我听他轻手轻脚地爬上榻,我翻了个身,道:“你回来了?”“你怎么还没睡,吵到你了?”“没有,白天睡得多了。”我见他一脸倦容,心下疼惜,“你也不要这么拼命,有些事也是急不来的。”我心知诸儿大业未成,必日夜劬劳,可到底不年轻了,总要先顾着身子才好。“嗯,我看你这阵子也憋闷,我才急急处理政事。明天,我带你去防地小住几日吧。知道你喜欢清静,临淄城里太闹,你就是出宫我也不放心。”“你真走得开吗?”我心里高兴,又不愿因我带累他,“卫国初定,你就这么放心。姬黔牟,你如何处置了?”“放他归周了。他是天子女婿,我总要给周室留点颜面嘛。”“嗯,是不要做得太绝,你也是天子女婿,你们是连襟嘛。”“咦,桃华,你这话好酸,是吃醋了吗?”“我才没有。”我正替他谋策,他却来取笑我,我回道:“倒是你,心里还是怵你那老丈人的吧?不然为何派连称、管至父去戍守葵丘呢?”“是是是,我是怕死了,怕他来打我,怕他还有几个女儿,硬要塞给我。只可惜我的宫小,已经容不下了。”诸儿眉开眼笑拥着我,我只能恼他:“老男人,没个正经。”――――――――――――――――――――次日,我和诸儿就轻车从简往防地去。那里的别院已经收拾妥当,布置得干净素雅。阳春三月,正是赏花季节。诸儿总是在院子里摆上几案,一壶桃花酒,就能让他消磨上大半天。一日,我午觉醒来见不着他,直觉去院子里找人。绕过廊子,见他悠然自得,正坐在百花丛中小酌。此景如画,诸儿一身便装,轻衣缓带,也不束发,瀑布般流泻下来,美得洒脱不羁。身后名花争艳,也全都成了摆设。他在案上摆开一摞杯子,倒了深浅不一的酒进去,用筷子轻击杯沿,侧耳倾听,然后又互相匀了些酒,直到试得满意了,才抬头看我。对我敲了段曲子,正是《蔓草》。诸儿已有微醺,托腮击觞的慵懒姿态,颇有仙风。“有美一人,清扬婉兮。……桃华,我看你,还真是百看不厌呢。”他笑得逸气,又将面前一字排开的酒杯,由浅至深,一饮而尽。我揉了揉惺忪睡眼,用手指顺了顺头发,挨到他身边,“这日子可真好,能像对百姓夫妻,可以平常度日。若是天天能有花间一壶酒、相看两不厌,我才不希罕坐拥天下,垂名青史呢。”诸儿加深了笑意,淡淡说道:“桃华,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在防地过了一整个春天,朝中的公文大概已经堆积如山了,到了初夏,诸儿不得不回临淄坐镇,我也再度搬回桐月宫里起居。一个人临窗发呆的时光又多了起来,难免胡思乱想。诸儿用兵,总是相时而动,时机未到,就隐忍不发,时机一到,必定一击即中。他这段日子看似无所作为,但决计不是偷闲,而是待时。只是,下一个目标会是谁呢?放姬黔牟归周,不是没有好处的人情。派连称、管至父戍边,也决不是怕周室讨伐。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了,诸儿已经打算决以死战,移天换日!“桃华,你又发什么呆?”我想得出神,不觉诸儿已在身边。“你今天倒是回来的早?”诸儿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只甜瓜,道:“今年的瓜特别甜呢,我剖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