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婆笑道:“君夫人有所不知,妾的家乡有个传说,光打雷不下雨也分两种:若是没有闪电,那是上天在发怒;若是雷电齐鸣,就是上天在笑。公子出生的时候,正是天笑,就不知君夫人的故人是哪一种呢?”我合上眼睛想了想,轻声道:“这我倒不清楚了。”――――――――――――――――――――孩子刚满月,姬允就带着我大宴群臣。我当着满朝文武,向姬允请求:“孩子至今没有名字。妾闻申繻大夫博学,想请他为公子取个名字。”“寡人也正有此意。”姬允点头,示意我过去。我抱着孩子走到申繻面前,道了句:“有劳先生。”申繻躬身道:“不敢”,掐着指头略略想了一会儿,便说:“起名有五法:信、义、象、假、类。公子与主上是同一天生辰,可取‘类’法,取名:同。主上,意下如何?”“姬同。这个名字甚好,甚好!”姬允觉得好,我也满意。我看着孩子酣睡的模样,和诸儿,着实有太多相同的地方。我朝申繻一福,恭敬称谢,抱着姬同回了主座。只见姬允起身,大声道:“寡人还有一事,要当众宣布:今日起,嫡子姬同立为鲁国世子!天下大赦,举国同庆!”他端起酒杯,底下众臣一饮而尽、皆额手称颂。我低头拍着怀里的孩子,缓缓露出了笑靥。几个月后,容容也诞下一子,排行信约外甥长得像舅舅,本来也无可厚非,但坊间还是有不少关于同儿出身的质疑。姬允知道以后,出面压了下去。他夜夜来我宫里纠缠,是谁的孩子,他心里清楚。这就是女子的悲哀,不管你爱不爱他,都会怀孕。半夏出嫁以后,我常常想,如果让我和她遭遇同样的命运,我宁可选择冷宫,或者死亡。而禁足在桐月宫里的那段荒芜岁月,才让我渐渐明白自由的可贵,偏激的行为和过分的执着只会扼杀希望。而在我孕育生命的那段日子里,才开始真正了解半夏,不管曾经对她有多少鄙夷,我们最后的结局,恐怕就是,殊途同归。我的身子复元以后,姬允又搬回我的宫里。美貌不啻为一种武器,我已经学会了虚与委蛇,只要我愿意,就能得到。我不会再回冷宫,更不能死,现在,我非但要保住后宫里无法超越的地位,更需要占据朝堂上的一席之地。因为鲁国不再是我的蛰伏之地,而是我的儿子即将君临的天下。鲁国单凭周礼立于天下,别人敬你的时候,可以称你是诸侯典范,一旦翻脸,铁蹄踏处,哪还有道理可讲?作为国君,姬允的性格太过优柔,照他的不作为,守成几年,或还可以。但当今天下,适逢乱世,有多少诸侯蠢蠢欲动。以姬允的手段,等到同儿继位,恐已满目疮痍。周礼固不可废,管夷吾的书里曾提过“尊王攘夷”的国策,无非是扯着正义凛然的旗帜,行着称霸天下的勾当。那么行周礼,奉王道,也可以成为鲁国立身的大纛。有了周礼这块遮羞布,强国的关键,其实还是买卖。姬允和我说国政的时候,我不再是个甘于沉默的聆听者。不得不承认,鲍叔牙是个不错的老师,而管夷吾的买卖委实做得精彩,说起来我也算从师二人,不敢说名师出高徒,起码也不会辱没他们。我是不能直接上朝听政的,羽父这样的人喜欢阿谀奉承,申繻这样的人习惯直言死谏,但无论他们怎样费尽心机,也远不及我在姬允身下宛转承欢的时候,吹一两句枕头风的效果来得实在。我不是要和朝臣作对,相反,这两种人都要为我所用。申繻的忠诚敢言,可补我的策略不足;而羽父这样的马屁精,执行起我的意志,也可算是雷厉风行。如果这样下去,不消几年,鲁国便会有百废待兴的景象。离开诸儿以后,同儿就是我生命的全部,我必要留给他最好的江山。生子以后,父亲大概对我有所松懈。次年生辰,阿苏转交给我一罐杏脯,那罐杏脯用了特别的方法腌制,我来到鲁国以后曾经派人四处搜寻,都没有找到过桐月宫里似曾相识的味道。这种独一无二的味道,只会出自一人之手。我捻了一颗放在嘴里,又沾了一手糖丝。同儿坐在榻上玩耍,好奇看我,嘴里咿咿呀呀叫着“娘娘”。同儿现在只会说“娘娘”二字,而且据我观察,多半是在叫她的乳母,丽娘。在一群待选的奶娘中,我一下子就挑中了她,只因她是唯一一个唤我“公主”的人,带着纯正的齐国乡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