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宗良扔下手机,忽然重重一掌打在方向盘上,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一圈猩红早已染上他的眼眶。
老天保佑。
万幸小惠没出什么事。
万幸他还有机会听她说话,看她笑,看她哭。
否则,就不必说保全沈家,在动荡的时局里机关算尽,他有没有心力活着都不好说。
起了一阵凉风,穿过长长的梧桐小道拂来,吹在沈宗良脸上,温温热热的疼。
他缓缓睁眼,又重新拿起手机,听着自己一下沉重过一下的呼吸,打了个电话。
接通时,沈宗良压低了声音说:“马叔叔,我是宗良。实在不好意思,大周末的还打搅您。”
马瑞华正在开会,这通电话是出来接的。
他说:“咱们叔侄就别说这个了,什么事?”
沈宗良简要地说明了情况,他恳请道:“最好是机场和湖边都派几个人盯着,这样我好放心。但也不要让你们的人吓到她,好吧?”
马瑞华点头:“可以,按你说的办。”
“添麻烦了。”沈宗良勉强松了一口气,“改天我亲自登门道谢。”
马瑞华挥了下手,笑说:“一桩小事。你啊,在江城收拾那一摊子也不容易。不过老二,这女孩儿是你什么人?”
沈宗良哎了声,“还没过门的小姑娘,正闹脾气。”
“噢,你也肯结婚了,好事情啊。将来我有杯喜酒喝吧?”马瑞华玩笑说。
沈宗良实在没这个心情,嘴上还是敷衍着:“那当然,老爷子不在了,您是要坐主桌的人。”
“好好好,那就这样。”马瑞华匆匆和他道别,“你要是也来了的话,有空到家里坐坐。”
沈宗良说:“一定,一定。”
去机场的路上,沈宗良收到庄新华发来的图片,是且惠写给她的心理医师的信。想必是冯幼圆保存下来的。
他开着车没时间看,潦草间胡乱瞥了几眼,字字带血的模样。
等到登上舷梯,沈宗良摘下眼镜,疲倦地陷在这架私人飞机的真皮沙发里,揉了揉眉骨,对侍立在他身旁的机组人员说:“麻烦帮我倒杯酒来。”
这一个上午,他打了太多个电话,说了太多句麻烦,辛苦,把手边八百年不用的资源都调度了个遍。可即便坐上了飞机,沈宗良的心头还是突突直跳。
没见到她平安,他怎么静得下来,但这个时候不能乱,水没多大作用,适当的酒精可以。
他闭起眼睛,在单人沙发上靠了一会儿。
直到一声清脆的碰撞传来。去而复返的空姐说:“姚先生,给您倒了白兰地。这趟飞行时间很长,午餐您要吃点什么?”
姚先生。新换的乘务人员错把他当成舅舅的儿子了。
也只有姚天麟,会拉着一帮漂亮姑娘,坐着他老子的湾流乱逛,满世界寻欢作乐。
沈宗良也懒得解释,端起来喝了一口,“去吧,有事我叫你们。”
他点开手机,那张加载好的图片一下子跳到面前。
只是看了一两句,沈宗良夹了烟的手就抖动两下,逼着自己读下去。
「DearDaisy:
见信舒颜。
在生日前收到你的邮件,我很高兴,劳你记挂。
刚过去的这半个多月,我都在内地参与一个并购项目,近来状态欠佳,睡觉还是一样不安稳,反复醒来,不停做梦,推开窗看见深夜的海,仍然会有冲动,想要走到漆黑的浪涌里去。
大概想念这种东西,一旦沾染上了它的气味,就是无法脱困的。我跑得再快,把它远远甩在身后了,只要停一停,它就会立刻追赶上来。
你说的对,我不应该躲起来,更不必抹杀、否定、剿灭它。于是我顺应着它,毫不意外地梦见了我的爱人。
他在岁月里巍然长青。
梦里的风很大,把他窗边的遮阳帘高高地吹起来,我站在铁锈色的日影里,遮遮掩掩地看他。
你看,我这么的爱他,这么的思念他,这么执着于他的温存,因为他生了这么重的病,可即便是在梦里,依然不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