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在沪海政法大学的一间教室里。
下课铃已响,楼道里开始传来一阵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教室里有人开始收拾书包,夸张地制造出响声,不过教授仍然没有要下课的意思。
精神不错的老教授站在讲台上,倒背双手、双目微闭,稍抬起头说道:“这个犯罪嘛,一种是因为贫穷,一种是因为贪婪。”
刘纪秋站起来回应道:“老师,在考试的时候,我们就不按课本上说的,贝卡利亚的刑罚论、龙勃罗梭天生犯罪论、费尔巴哈社会学论,就写——”他故意把声音拉长了,模仿着教授的口音说道:“这个犯罪嘛,是因为贫穷和贪婪。”
大家哄堂大笑起来,饭盒敲击桌子的声音更加猛烈。
老教授醒悟过来,脸红了,颤巍巍地抬起手指,远远地,隔着空气戳向刘纪秋,生气道:“你、你,下课!”
大家并不管教授是否真的生气了,起身奔向食堂。在这个时候,填饱肚子比什么事情都重要。
刘纪秋的宿舍一共六个人,姚海波年龄最小,被称为“老六”。
二十年多前的大学,并没有进行扩招,能够上大学的人非常少,不过当时的大学基本上不收学费,毕业还包分配工作。
每次下课,刘纪秋与同个寝室的六个人都会一起冲进食堂打饭。
刘纪秋一般会买两份菜,一荤一素,外加二两米饭或两个馒头,这些加起来大概需要一元左右。
同宿舍的其他几个人一起凑在食堂的圆桌上,边吃边聊,顺便把筷子伸向别人的碟子。
只有姚海波只打一份一角钱的清汤面,端到宿舍吃。
等到刘纪秋等五个同学吃完饭回到宿舍时,姚海波已经在刷碗了。
刘纪秋直接问道:“姚海波,你怎么不吃菜?”
姚海波的脸很快涨红了,粗着脖子回应道:“哦,我们北方人喜欢面食。”
由于大家住在同个寝室里,刘纪秋发现姚海波穿的中山装洗得发白发蓝,上面还打着补丁。晚上睡觉,脱下外裤,便会露出用碎布头缝制的花裤头。
那时候,每到周末,同寝室的人都会商量到外面游玩,而姚海波总不和刘纪秋等同学一起出去玩。
姚海波的理由往往是:“有个刑法上的问题我还没搞清楚。”
说完,他就背起书包去教室,孤独的背影消失在周末热闹的操场上。
在以后的每个周末,姚海波都是悄无声息地来往于宿舍和教室之间。早晨很早去,晚上很晚回来。
有一天晚上,踢完球很累,刘纪秋早早睡下了。半夜醒来听见有人哭,那声音很小很压抑,起初刘纪秋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后来听到那声音真切地从下铺传来。
单纯的刘纪秋爬到床边好心地悄悄地询问:“姚海波,你怎么啦!”
姚海波并没有进行回应,翻了个身又睡着了。第二天早晨,刘纪秋又问起昨晚的事情,他红着眼睛说道:“昨晚做了个恶梦。”
后来,刘纪秋从辅导员那里知道,姚海波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有个姐姐出嫁的早,只有他和母亲相依为命。
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到宿舍聚会,刘纪秋会主动把他拉上,也没有让他凑份子。
慢慢地,姚海波和整个寝室的人融入一起,他的学习依然很努力,对宿舍的同学都非常客气,脸上始终笑咪咪地,亲切地叫寝室里的每个人“哥”。他还会主动地把整个宿舍的开水瓶打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