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圆打辞职报告的时候,就对她说:“我还是太理想化了,以为学校会轻松一点,但事实上,没有了我爸爸,没有了冯小姐这个瞩目的身份,哪儿都不是避风港。人生的必修课是逃不脱的,你避过了这一次,下次还是会找上你,反反复复,直到你学会为止。”
她把这段话原封不动地转达给沈宗良听。
他笑了笑,“连你的发小都悟出道来,躬身入世了。你还跟个孩子式的,在这里挑挑拣拣。”
且惠瞪着他:“这又不是点菜,点错了不吃也可以,这是工作呀。”
“好好好,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考虑好,我不干涉你的决定。”沈宗良拗不过她,把她的手拉过来,交代说:“想要在华江发展下去,你就参考我的意见。如果实在不喜欢,我再做别的安排,这样可以吗?”
她乖巧点头,很娇气地嗯了一声。
有种把一直买不到的糖果揣进口袋的心情。
无论进或退都有沈宗良给她兜着。
这样还不可以的话,她也太难伺候了一点。
车子开上高架,夜幕渐渐温柔地拢下来,远处耸入云端的高楼沉静而肃穆,晚风裹挟着一阵香气吹进车内。
且惠转过头看他,稀薄的光线括出沈宗良影影绰绰的下颌,像一幅朦胧的人物画像。
一时间,她突然觉得,那种不管做什么身后都有靠山的感觉,又回来了。
那一年春月夜,她拉着箱子走出西平巷,绝望地以为自己失去了这个世上仅有的庇护。但飘飘荡荡过了六年,她好像又可以在这个马不停蹄的世界里,偶尔松松劲了。
第80章chapter80
沈宗良带她去的地方也不陌生,就在益南路的拐角,一幢独立式的花园小洋房。
薄薄的夜色低悬在屋檐上,临街的窗户被一盏绿罩子灯照亮,泛着薄荷色的光,路两旁,不时有自行车骑过时叮铃清脆的铃声。
且惠在车上睡了一觉,醒来头晕晕的,“不是带我去吃饭吗?怎么来你家了?”
“你先醒醒再说话。”沈宗良关了车门,走在前面,她张望了一阵,确定了不是他家,快步跟上。
她挽上他的胳膊,“可是这里和你家很像。”
都是典型的英国安妮女王时代的建筑风格,对于细节的处理多彩且艺术,连门口漂亮精美的砖雕也好似复刻。
沈宗良说:“嗯,是出自同一个设计师之手,这两栋房子都是我奶奶留下来的,是她的嫁妆,这栋长年租给了程家开餐厅。”
且惠点点头,没说话。
虽然她也坚信,个人持之以恒的努力能够实现自我价值,获取相应的地位。但摆在眼前更锐利的事实是,这个社会的阶层早已固化。
她曾在一场饭局上,听邻座的一个小姑娘分享自己如何在毕业三年内挣了一千万,听来听去,也不是什么小众新颖的赛道,就是经营文创公司。
等小姑娘走了,范志宇才凑过来说:“你听她吹,她爸要不是宝丰的老总,就她那狗屁不通的创业书,投资人还没看呢,就扔到桌子底下了。”
且惠恍然大悟地笑了,“噢,原来是娄总的千金。”
黄色的路灯里,照出一棵绿得发亮的梧桐树。
沈宗良回头看她,“在想什么?”
且惠重重地叹了声气:“人们看到的,也许只是你沈董泼天富贵,了不起,再饶上一个沈老爷子,但是呢,兴许从你爷爷、太爷爷手里,就已经富甲一方了。”
沈宗良哼了声:“再富再贵,还不是被你气得呕血,有什么用啊?”
“瞎讲有什么好讲的啦。”且惠真把手伸到他的面前,“血在哪儿,呕出来我看看呀。”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语气酸得像含了还没熟的杨梅,“别乱动啊,这条街上还住了你男朋友,说起来,我和他父母还是老相识,他还得叫我叔叔。”
噗嗤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