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不在她的身边,把握不住她千变万化的情绪,不晓得谁说的哪一句话就犯了她的大忌,惹得她伤心掉眼泪。既然她不愿提他这个人,就闭口不谈也罢了。
江城近来闷热,夜晚的空气又湿又重,沈宗良掀开被子起身,走到窗边倒了杯水,几片棉絮状的乌云从山边刮过来,又被风吹散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这觉怎么越睡头越疼了。
沈宗良喝了大半杯水,脑中都是且惠上那辆车前的匆匆一瞥。
她是怕谁看见?又是在避谁的讳?是他吗?
往上面看的时候,钟且惠又在想什么,想看他会不会隔着玻璃喊,小惠你站住。
沈宗良捏着杯子的指骨隐隐发白,他还有这个资格吗?
他是谁?一个年纪大她许多的男人,过去还很爱约束她,兴许小惠早就烦透了。
她在那段录音里讲得明明白白——“不然他比我大那么多,有什么值得我费心思呢?”
沈宗良能理解,整件事情是姚小姐在起坏作用。
她欺负小惠岁数小,没什么阅历,应付不来深宅门庭里的这些龌龊事,还事先拿住了她那个不容她置喙的妈妈,她干脆撇清关系,把手里握着的牌都扔了出去,一走了之。
但这句话单挑出来听,尤其经由她清脆柔软的声音说起来,那么真,又那么伤人。
这些年,他时常在梦里,听见小惠指着自己重复这句话,然后一身冷汗地坐起来,喘匀几口气后,镇定地走到浴室去冲个凉。
他总是穿着件半敞的睡袍,靠在那把她看过书的乌木圈椅上,一根一根的,在暗室里独自抽着烟,看远处的天慢慢亮起来。
谁说小孩子话不叫人伤心的。
第二天一早,沈宗良仍旧提前半小时起床,洗澡、整理仪表,剃须、抹须后水,换了一件藏青色的西装。
今天安排了去下面几个子公司视察,关鹏带着范志宇这些业务部门的人,亲自来了东郊接他。
关鹏见他从大堂里出来,身形挺拔,步履稳健。
范志宇暗叹了句:“老刘和咱们新董事长真是没法儿比。”
“肯定的,年龄也差了七八岁,不是一代人。”
沈宗良近了,关鹏适时地拉开车门,让他先坐上去。
范志宇上了驾驶位,他说:“董事长,今天我来开车。”
“辛苦。”沈宗良淡淡点头,“走,先去华江证券。”
关鹏解释说:“范志宇主管这些业务,有什么方便您问他。”
沈宗良没有异议,他说:“考虑的很周到。”
“董事长。”关鹏觑了觑他的脸色,“昨天睡得还好吗?”
他靠在座椅上,身体往后微微倒了倒,搭着腿说:“还好。”
见这位意兴阑珊的,一点谈兴也没有的样子,关鹏悻悻住了口。
车开到证券大楼门口,他先下了车,扶着门让沈宗良出来。
他扣着西装走下车,稳重的派头拿捏得刚刚好。
阳光晒在脸上,沈宗良条件反射地皱了皱眉。
再一转眼,昨天那辆白色大G又开过来了。
这次沈宗良看得清清楚楚,驾驶位上是一个长相很白净的青年,额发生得很黑,去给钟且惠解安全带的时候,望着她笑得温柔极了,看上去十分情愿为她做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