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得没有一丝自然光进入的房间里,唯一亮起的电脑里循环播放着视频。
屏幕的光打在阿列克谢瘦削的、露出嶙峋颧骨和皮下青筋的脸庞上,他表情阴郁,两颗眼睛紧盯着画面里的一切,偶尔泛灰的瞳孔动了动,这是他和真人蜡像唯一的区别。
沉默的看客所能做的唯一的事情,便是反复观看游戏历程,用肉眼和头脑记下所看的一切。既然视频主隐约将点赞与下期视频挂钩,那么观众或无谓、或迟疑地点击了代表称赞的图标,留下了自己曾来过的痕迹。
对于墙外的观众来说,这其中注册的环节会复杂一点——不过再复杂,都比不上“核”内的一切。起码能够活下来的核子,在心智、观察力和执行力上绝对不会有薄弱的地方。如果没有在“核”中生存消耗全部的精力,即没有被核子身份毁掉全部的生活,不少人都能够在现实世界各自领域取得不菲的成就。
只是在这样的封锁下,表达自己变成了排爆一般困难的事情,不知何时就会触雷。“核”的出现隐秘,还要受害者为它遮掩。这确实折损灵魂,逼人缄默。
阿列克谢已经很久不与外人交谈,他有一个只会提供项目的中介人,而他的工作也不需要表达与计算机编程语言以外的思想。
看着视频主每次在最开始的时候毫不言语,却像是被刻意针对了一样迅速暴露在诡异面前,然后一轮结束,观看者脸色更加晦暗。他微拢十指,掩住下半张脸,为嘴巴周围构建了一圈的防护罩,生涩地说道:“代价?”
记录这一切的代价?
但视频主的态度让他困惑,那种闲适的、轻盈的,仿佛死生是可以随意转换,不用计较。她甚至从不懊恼前两次的死亡,就像这只是一次悲剧演示,为的是后续她所说的“重生”。
视频主在挥霍死亡,“核”中一切于她而言真的仅如游戏。
阿列克谢的呼吸濡湿了手心,他脚一踢,将电源插头踢掉,电脑瞬间一黑。
看不下去的观众紧皱眉头,重复的死亡以及游戏般的建模,使得他对于“核”的认知出现了恍惚。
这不是“核”,他对自己说。
这只是对“核”内一切简陋版的复刻而已,而他想知道,到底是谁在做这样的事情。
而视频主口中的游戏,是一种语言的巧饰,还是一切如她而然仅仅如此?
。
由于半个小时内赚的米比从前一个视频收益总额还要多,虽然没能查明白自己碰到了哪块风口,但宋音明白自己又该上班了。
她看着自己“不妨点个赞,助力up主重生”这条留言,再次刷了一下后台点赞数据,涨幅令up主感到安心。
稍等片刻大家,up主内心对所有点赞的观众说,我这就去跳一次忘川河。
即便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第一次进入游戏没有任何记忆,死得又快,宋音却不对这件事过分担忧。她并不认为自己是忘记了过往的一切,只是表层意识里暂时没有想起来,但曾发生过的事情依旧在帮她做决定。
她天然地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做,这就足够了。
宋音打开游戏库,鼠标置于新购入的游戏图标上。封面里,一栋银灰的建筑高耸,列齿般紧密的玻璃窗中只有几扇亮起,对抗着建筑之外无边的黑夜,其下写着游戏的名字,《从夜班开始》。
清脆地鼠标声点击了两下,分外巧合的是,下一秒,外界雷鸣炸裂,屋外响起山兽咆哮的嗡鸣声,与鼠标声一近一远,遥相呼应。宋音透过窗户,看见黑色天幕上闪电爬出的裂纹,大雨滂沱。
电闪雷鸣的暴雨夜,宋音想不出来比这更适合玩多人恐怖游戏的时机。
——不过,好像很少恐怖游戏的环境设定是夜晚雷雨天气?
在意识朦胧之际,宋音的脑海划过这样一个念头。
电脑上的图标界面已经消失,一栋高楼大厦的图片占据了全屏,在黑暗中,隐约能看见弓着背前进的身影。
《从夜班开始》,开始。
一间狭小的出租屋,宋音从这里醒来。
她猛然睁开眼睛,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抽着气说道:“谁在我脑子里做物理实验?”
核、核子?还有什么来着的?核能发电还是制造原子弹?
与此同时,她发现自己手里攥着一张纸。
刚才的一切瞬间被宋音无意识放在脑后,她将纸张展开来,发现这是一张待做清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