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蓝脸色煞白,如遭雷劈。
崔琰的声音在她的头响起,她不敢抬头,只能低头凝视着新的宣纸,一瞬间,觉得手中的狼毫重达千斤。
她想不明白。
这个动作,她做了不下千次;这些字,她写了不下万次,可没有一次是刚刚那个样子的!
而崔琰也一反常态,以往她和他连话都说不上几句,就被他请出了东宫,但如今他却赶都赶不走,竟还要看着她写字!
一想到今天可能会在崔琰面前出丑,甚至还是在自己最拿手的一方面,云蓝忽然就觉得鼻子开始酸起来。
明明……明明不是这样的,可今天怎么会这样……
崔琰不喜欢爱哭的姑娘,云蓝不敢在他面前掉眼泪,即使眼圈绯红,却只能努力憋住。
而崔琰心里出了这口气,心里的戾气散了不少。他为云蓝铺开宣纸后,低头注视着云蓝,等着欣赏她再次变脸。
可等了许久,也不见云蓝动笔。
只见她低着头,瘦削的肩膀耷拉着,从崔琰的角度看下去,只能见着她樱红却颤抖的嘴唇,以及她浑身散发着沮丧的气息。
外面风雨大作,风向几经变换,忽地一阵大风涌起,越过窗台直直地往屋子里灌。
风中带雨,打在手背上莫名寒凉。
窗台位于云蓝的一侧,崔琰站在书案前,只能向前倾身才能关上窗。
宣纸就这么多,绝不能让雨打湿了,否则云蓝就有了不写字的借口!
崔琰很喜欢刚刚云蓝脸上的惊慌失措和无助,这些少见的情绪,让她那张美艳绝伦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生机。
他抬手关窗,然而就在他倾身而过的瞬间,仿佛听到了几声微不可查的哽咽。
这声音十分微弱,若不是室内静可闻针,而他又正好靠近云蓝,绝不可能会注意到。
崔琰恍惚一瞬,心里莫名多了几分异样。
她竟哭了?
云蓝站在帷幛内,莫名古怪的气氛,让她不自觉多了几分紧张,不敢轻易上前,她低着头不禁想:为什么要关门?
想着想着,她忽然想起刚刚在落月宫外,崔琰在雨中脸色苍白,一副身体有恙的模样,她心里那些旖旎瞬间烟消云散,反倒生了几分担忧。
她偷偷瞥向崔琰,果然见他神色不太对,浅色嘴唇紧紧闭住,乌黑色的眸子冷淡而有几分恍惚。
云蓝知道,崔琰身为储君,连生一场小病都会惊动整个太医院,然而离奇的是,她却从未听过崔琰的东宫传过太医。
而且是自她进宫起,崔琰从未生过病。
然而她也知道,人非钢铁之躯,怎么能无病无灾?怕只是崔琰有了病,怕惹人注目,有了病也强忍着罢了。
虽是金贵之躯,但依旧身不由己,云蓝抿了抿嘴唇,关心的话回荡在嘴边,却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见崔琰不来,云蓝便忍着疼,一步一步缓缓向崔琰的方向走去,直到站到崔琰的身边,看着崔琰蹙起的眉头和惊异的眼神,云蓝越发担心:
“世子表哥,您怎么了?云蓝——”
崔琰看着她的紫灰色的瞳孔,强行压下心里的震惊,隐在袖中的手忍住不颤抖。
太像了,怎么会这么像!
刚刚云蓝一身碧波荡漾绿萝裙站在暗处,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那个身影。
只是,那人的眼神,绝不像云蓝这般云顺和懵懂,似是被圈养的羔羊,一无所知的样子。
崔琰见着她无辜而纯净的眼神,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戾气,他厌恶地看了眼身前袅袅娉婷的云蓝,冷声道:“我没事。”
“哦,”如此生硬的打断,云蓝语气和神色不免有几分失落,低着头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崔琰比她高上不少,只看得见她毛茸茸的头发和额前的小绒毛,崔琰甚至觉得,连她的每一根发丝,都透露着云顺。
不禁想让人,上手去抚一抚。
如此乖顺的、任人可欺的模样,更加让崔琰焦躁。
他心里暗道:果然,这女子不能久留,迟早是个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