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的背影消失在墙角,云蓝提在心口的那口气一松,倏地倒在了地上,一直悬在眼眶中的泪水,哗的一下夺眶而出。
真疼啊。
她一个人缓了一会儿,周围除了叽叽喳喳的鸟鸣,没有一个人。她迟疑了一阵,撩起自己白净的手肘,果不其然,一片青紫。
手肘如此,那受伤更甚的膝盖只会更严重。
沅芷和有兰并不知道她在这里,云蓝只能自己走回去。她颤颤巍巍地起身,一瘸一拐地避开宫人,往芙蕖宫里走。
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丑态,她只好走偏僻无人的小道,路过落月院时,正好听到一面传来一声巨响,云蓝被迫脚步一顿。
落月院里曾住着圣上最受宠的瑶妃,几年前瑶妃突然病逝,留下了方才十二岁的六皇子崔玄铭。
六皇子年幼,云蓝的姑母云王妃便主动将其收在膝下,没想到一年冬天他竟不慎跌进冰湖,烧了三天三夜后,醒来就成了痴傻。
虽说云蓝是云王妃的侄女,但瑶妃却似乎并不在乎她的身份,待云蓝极好。而他和崔玄铭也曾是同窗,因此这些年来,云蓝一直暗中照拂已经痴傻的崔玄铭。
云蓝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强忍着腿上的疼痛,缓缓走进院内,扑面而来的,便是一阵高亢尖锐的怒骂。
“一个傻子也敢耍脾气,你以为你还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子不成?!”
“给你一口饭没让你去见你那短命的娘,已经算是我们仁慈了!”
“我呸!”
“你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当年还以为进了个金窝,没想到连个狗棚也算不上!”
“你不吃是不是?不吃最好!要是识相你就早点死算了,也算解放了我们这两个老骨头!”
两个老嬷嬷你一言我一语地相互怒骂,云蓝心里的怒气也蹭蹭向上涨,一时连身上的伤都忘了。
瑶妃离世后,她担心崔玄铭出事,多次瞒着王妃偷偷前来探望。每一次来,她给这些伺候的嬷嬷带的东西都不少。
只是自崔琰要回宫的消息传来,云蓝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疏忽了落月宫这边。没想到这两个人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做出虐待主子的事情!
她看着那两个臃肿的身形一前一后走出,气得手指紧紧地捏着树干,指尖泛白。
人心不足蛇吞象,就这么一段时间没来,这两个人就敢这般跋扈,也不知道崔玄铭被这两人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待人都离开后,云蓝轻轻推开房门,只见地上洒了一片稀粥,说是稀粥已经算是十分勉强,地上连小米也没几粒。
往内看去,一个男子蜷缩在床上,他背对着门口,听到动静还以为是那两个嬷嬷返回,不禁害怕地将头蒙在被子里。
云蓝看着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崔玄铭,心里泛起一阵心疼。
当年的崔玄铭,也是如崔琰一般的天之骄子,虽说幼时顽劣了些,却也是圣上掌心宝,只因瑶妃早逝有意外落水,如今沦落到人人可欺的地步。
云蓝忍着膝盖上钻心的疼,一步一步向床边靠近,轻声道:“崔玄铭。”
床被下的人一僵,而后迅速掀起身上的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云蓝。
他面容清俊,一双好看的眼睛如一湾泉水澄澈见底,这是只有孩童才会有的干净眼神。自从五年前崔玄铭失足落水,他的心智便永远停留在了孩童。
看着云蓝柔柔地对他笑,崔玄铭抽了抽鼻子,委屈地盯着云蓝看,一股热泪顺着脏兮兮的脸颊流了下来,像是在无声控诉着云蓝的薄情寡义。
云蓝心里一梗,内疚感铺天盖地而来。
她下意识向前走一步,却忘了膝盖上的伤,剧痛之下她直直地向前跌去,伤上加伤,痛上加痛,云蓝疼得一张脸都白了。
崔玄铭被吓了一跳,立马跳下床蹲在她的身边,一双手伸出去却又僵在了半空,不知所措道:“蓝、蓝儿?”
云暮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长长的叹一口气去洗漱。
夜色渐浓,院子渐渐静了下来,云暮将洗漱的水倒在盆子中,抬眼时才发现,明亮月色之下,院中不知何时立着一道高瘦身影。
徐不疾竟不知在院中等了多久她。
“你不必再劝我了,”云暮摇头,眼泡发肿,语气却坚定,“那北狄大汗的信笺不是叫你——”
“对不起。”
云暮再一次听到徐不疾说出这句话,眼前一阵发黑,晕过去之前,她听到徐不疾说,“你只消随我出了云州,我便放你回去。”
“到时候我叫伙计送你回去,你到云州时,我或许已经接到父亲了。”他语气柔和,却让云暮心底无端生出一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