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汗直流,钟宴……钟宴……不会是他吧?
尚不及回忆往事,倒先听得清脆一声响,是棋子丢进棋盒的声音。
崔琰淡淡一笑。
钟宴道:“世子谋篇布局,攻伐掠地皆在臣之上,臣输得心服口服。”
崔琰道:“爱卿过谦了。”
等钟宴走后,彻底没有声音,云蓝还在屏风后,崔琰叫她道:“出来吧。”
云蓝这才缓缓踏出屏风,抿了抿唇,甫一见到眼前人,冷汗又浸湿后背。
第一浮现的便是他那时在宜蓝城外中军帐里同她说的第四条规矩:“你心中要真的爱我,而非虚情假意。你跟了我后,我不管你此前是否有旁的意中人,此后,便只能想着我。……”
崔琰的话音在耳边回荡,令她指尖蜷缩了一下。
崔琰眉目间笑意渐淡,从袖中将她的绢帕抽出来递给她,半晌不闻她动作,才挑起眉,唤她:“云蓝?”
他略有不满,掠过她一眼。
云蓝才如梦初醒地踟蹰一步,强自稳了稳心神,从崔琰的手中接过绢帕。
他嗓音微冷:“你今日怎么如此不小心。”
云蓝垂着眉眼,低声道:“臣妾知错了。……”
他移开目光,打量起了棋局,不再追究这个小插曲,只问她道:“你认得钟宴么?”
云蓝心头一跳,抿了抿嘴唇,摇头说:“臣妾不曾认得。”
“他的为人,朕亦有耳闻,风评不错。你今日听他言语,如何?”
云蓝定了定心神,垂眸静道:“臣妾听得世子之言,其所言关于宜蓝风物,与臣妾所知分毫不差,想来这一点上,并无虚言。”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棋盘上,才缓缓续道:“世子虽是初进京面见世子,但不怯于世子威仪,亦不阿谀媚上,言谈家常事时,谈笑自若,不卑不亢;对世子之问时,则专静纯一,整齐严肃。臣妾以为,世子为人稳重内敛,世子可用。”
她虽说了自己的见解,但崔琰却轻轻皱眉,抬眼望她,云蓝觉察到他视线投来,袖中手指攥紧了绢帕,略有紧张。
她不大敢同他对视,怕他要问,今日怎地如此心不在焉,更怕他要问,到底认不认识。
崔琰的视线停留在她跟前,半晌,冷冷说:“时辰也不早了,你回去罢。”
云蓝一愣,这正是用膳的时间,他就把她赶走了?……用完就扔?她心底微微失落,但还是乖乖地离开了金水阁。
吴有禄的目光悄悄打量慵懒坐在那里的少年帝王,眉目间没什么笑意,心道,婕妤世子妃对答的不挺不错么,世子怎地不太高兴的样子?
他只好告诉自己,君心难测,说不准是世子听婕妤世子妃把武宁侯世子夸得跟一朵花似的,心里不高兴。
吴有禄送随婕妤出了金水阁,远远倒在殿门前听小太监来报:“师父,程婕妤到了——”
吴有禄道:“那你还愣头愣脑的,还不迎世子妃进来?世子召了世子妃来用膳。”
云蓝听了两句,心头闷闷的,只当做什么也没听见,加快脚步,果然又和程绣迎面撞见。
程绣在殿门前见她出来,倒是立崔姐姐长姐姐短的贴过来,甜甜的:“随姐姐——怎地这就走了?刚巧世子叫我过来用膳,姐姐不如一起呀?”
云蓝心里苦笑,怪不得他这就叫她走了,原来另有安排,向程绣笑了笑:“不了,宫中尚有杂事。妹妹快进殿罢,外头风大。”
程绣见她推辞了,不再强邀,只笑说:“下回我到姐姐宫中坐坐,姐姐不会烦我罢?”
她眉目浓丽,笑靥如花,既这样说,云蓝也不好说什么,只笑了笑,轻声应她道:“长日无聊,程妹妹来宫中走动,自然极好。”
回承明殿路上,臧夏跟泓绿两个却都格外好奇:“世子妃,我们都瞧见钟世子了,听说钟世子也是宜蓝长大的……世子妃认得他吗?钟世子风神俊秀,真真好看!”
云蓝一怔:“不、不认得。……”
臧夏说:“除了世子,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云蓝笑了笑,没有接话。
回到承明殿里,却没什么胃口,坐在窗边,小厨房里端了饭菜来,臧夏劝她说:“世子妃,胃口不佳,好歹也用些,否则哪有力气打理后宫琐事,还要侍奉世子。”
云蓝脸色泛白,眉目虽纤丽姣好,却显得像一款易碎的细白瓷瓶,瓶身描画的花样子固然好看,可已有了细碎的裂纹,若是用力一捏,再怎么好看,也会碎成一地。
她将就用了些饭菜,索然无味,倒是倦怠,本想练一支曲子,看到上回被她拨断的弦,尚没有接好,又失了兴趣,只干坐在罗汉榻上,小案上摊开一本书,她撑着腮,垂眸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