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九郎思索了一下,道:“听说是东京有名的才女,三品大员的嫡女,外祖母是太祖亲封的郡主,可惜族里子弟后继无力,没什么大出息,以后多半要指着我小舅提携呢。”
明新微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像听一个陌生人一样听到关于自己的描述,可惜只有开头一句是关于她自己的。
她也顾不上想别的,赶紧装模作样感叹了一句:“那这也算含着金汤匙出生了吧,哪像我们这等商户人家,生来就低人一等。”
黄九郎奇道:“辛小娘子出身商户?家中是在东京行商?”
他想,哦,如此一来,倒也说得通了,不然东京又有哪个官宦家的小娘子如此有魄力,敢跟着情郎私奔到北地来。
明新微趁机把在立安山中编造的身份再利用了一番:“我家虽在应天府,但家中生意还算红火,遍布东京,因此东京一应市情我也熟悉。”
因为之前表现得过于熟悉东京风物,为了更显真实,还描补了几句,并在心中准备了几个关于笔墨纸砚等书画生意的趣事,待黄九郎进一步询问,她便打算娓娓道来,将这身份坐得更实些。
哪知黄九郎根本不按常理出牌,满脑子八卦,直接问了个让明新微傻眼的问题:“那你和杨兄是如何认识的啊?你当初还骗我说是你亲哥。”
黄九郎已经在尉迟礼处得知了杨束并不姓辛。
明新微不知道尉迟礼这个大嘴巴说了多少,但想必应该不至于给自己弄个通匪的罪名,估计只是无意中透露了姓名。她心念急转,想来想去,只得认下黄九郎给扣的「私奔」这顶大帽子。
“我家在东京大相国寺的的瓦市里也有一个摊位,每月朔望开市的时候,杨郎君也来逛逛,一来二去,我们便相熟了。”明新微适时露出一分羞怯,“我同家人从东京回应天府时,路上遇到强人剪径,幸得杨郎君仗义出手,才得以幸免于难。”
明新微叹口气:“只可惜,你也知道我朝何等重文轻武,我家中自然希望榜下捉婿,像杨郎君这样舞刀弄枪的,是万万不肯的……唉,不提也罢,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黄九郎听得大有共鸣:“好一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我其实就喜欢舞刀弄枪的,不瞒你说,我的内子其实只是外室,家里不认的,只因为她家里是走镖出身,说是上不得台面,要我说,也就是太平年岁才有这些读书人蹦跶的机会,一但乱起来,还不是谁拳头硬谁说话嘛!”
明新微见黄九郎信了,暗自松了口气,连忙又跟着附和两句,把他打发走了。
也亏得黄九郎这一打岔,反而让明新微心中对战局的焦虑稍减,辗转反侧半晌,终是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黄九郎便被冀州大将捞回去严密护卫了起来,明新微独自留在这清水观山脚下的营地里,仍是焦灼地等待。
从冀州借来的五千骑精兵自然倾巢而出,这个营地便只剩下几百人留守,都是当初跟着尉迟礼的清河县新兵,之前坐了运羊的船去冀州马场搬救兵的也是他们。
冀州大军自不需要这点子没有磨合过的贝州新兵前去添乱,几百步兵又跟不上杨束和尉迟礼带走的精骑,因此便这么黑不提、白不提地留了下来。
明新微在军中一无职务,二无人脉,自然没有前线的一手消息,好在黄九郎这个冀州衙内还算有点义气,午时过后便派人给明新微传来了好消息。
他们的计策果然奏效,冀州军在帽儿坡几乎全歼城中精锐,士气大振,现在回身攻城,准备一鼓作气,今日便要夺城。消息传来,一营的新兵脸上都喜气洋洋。要不说这人的运气也分三六九等呢,新兵们都觉得此番算是安稳度过了,若尉迟礼厚道,帮他们表功,还白捡一个战功。
明新微也心中大石落定,才发觉自己起床后还未用饭,此时感到腹中饥饿,便溜达去了营地伙房。
“辛小郎君,来口酒吧,冬日吃了暖和!”
伙头兵虽知道明新微是女子,但见对方做了男子打扮,也从善如流地叫她“辛小郎君”。
军中自然是禁酒的,但此时尉迟礼不在,一群新兵又见胜利在望,偷偷饮酒也不奇怪,就是不知他们从附近哪个村落里搜刮来的。
“不用了,我要些饭菜就行。”
对方是好意,明新微又和尉迟礼非亲非故,自然没有立场指摘对方军纪散漫,只自行打了饭菜回帐中去吃。
刚刚回到帐中,明新微便觉得有点不对,还没来得及呼救,一柄朴刀便架到了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