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新微和杨束也托人打听到了尉迟礼的住处,赶过去却没见到人,门房说主家出远门去了,归期未定。
两人刚返回邸店,黄九郎便迎上来,笑得见牙不见眼,兔牙闪着银光:“你道何如?却是巧了!这尉迟部署前天告假,说有兄弟被刺配冀州,他要去周济一二。如此我们一道前往冀州,岂不两厢便宜?”
明新微却头脑清楚,只道:“一动不如一静,我们还是等在此处为好,不然路上错过了也是有的。黄九郎不若留个地址,只待此处事情一了,我们即刻启程前往。”
黄九郎没法,又满心想着他的外室,急着回去,便让二人之后去冀州城外桃花山庄找他。明新微表面上自然满口答应。
好在尉迟礼没让人等太久,三日后便风尘仆仆回来了,明新微二人闻风而动,立马拿了庞秀的名帖找上门去。
尉迟礼人长得浓眉朗目,器宇轩昂,住处却破落,不知是否刚租赁来,尚未修葺。
前厅会客的官帽椅更是陈年旧货,坐上去发出一声“吱呀”一声。
还不待二人开口,尉迟礼便率先道:“两位是代庞先生来的吧?庞先生急公好义,仗义疏财,我早年落魄时受过他的周济。如今我官场上滚过一遭,虽贬来贝州,但还有些许积蓄,烦请两位替我捎还当年的人情。”
说罢,尉迟礼竟然拿了一包银钱出来,作势要递给二人。
明新微哪里能接,忙道:“尉迟部署这是哪里话,庞先生可不是让我们来讨债的,而是带了一封书信给你。”
尉迟礼闻言,手一顿:“庞先生的心思我早已知晓。只是尉迟礼虽不得志,但还不能落草为寇,当这尉迟家的不肖子孙。”
尉迟家的来头庞秀也有交代,确实并非无名之辈,当初太祖在陈桥驿黄袍加身,带兵还京,尉迟曾祖父曾一箭射杀京都巡检使,勇冠三军,又从龙之功。只可惜我朝中文轻武,太祖杯酒释兵权,开国的将领,大多人走茶凉,不过四代,尉迟家竟然要卖靠典当祖传的飞羽弓抓药,这才让庞秀抓着机会送了人情。
后来尉迟礼为重振门庭,考了武举入仕,一路做到虎翼军都虞候,不群不党,碍了别人的路,这才给贬来贝州。
“何不看了这信再做决定?”明新微把信递过去。
尉迟礼沉吟片刻,到底接过来,但却没打开,只道:“多谢捎信。”
明新微已在杨束处知晓了信中内容,见他并不拆信,言语间全是划清界限的意思,便向杨束使个眼色,意思让他游说。
杨束是不耐烦各种口舌官司的,此刻只抱臂坐着,颇为无辜地看回来,意思也很明显:我?说客?
也是,要他开尊口还不如直接动武,她想,算了,动动嘴皮子的事,也不麻烦,便道:“尉迟部署颇有乃祖之风,贬来此地当个小小的部署,确是屈才了。”
尉迟礼摇摇头道:“是我做了错事。”
尉迟礼被贬的理由也奇葩,是救火。今岁东京城外的河南草场失火,本来该城外都巡检前去救火,但正是大夜里,值守的兵丁玩忽职守,没有及时控制住火情。虎翼军正好驻扎在近旁,有人求到他面前来,请他领军帮忙救火,他见火势汹汹,便答应了,派了人去。
“是吗?救火也是错事?如若真是错事,也是错在你不该落入别人的圈套。”
尉迟礼听到这里,终于皱着眉,剖开封皮看起信来。
明新微知晓庞秀在信中透露了更详细的党争,等他看完,便又补充了一些细节。
“太祖当初靠禁军得的天下,因此我朝诸军非亲诏不得擅动,这你自然知晓。但几十年前,太宗皇帝在时,河南草场也曾失火,当时也有禁军前去救火,事后虽被弹劾,却安然无恙,说是「救焚之急,得便宜从事」,最后只是「释其罪,戒自今各遵往制」,告诫一番也就完了。”
“我猜请请你救火之人,也是这么说的,有太宗皇帝的判例在,虎翼军是可以去救火的。”
明新微见他脸色,便知自己猜中了,摇摇头道:“此一时,彼一时。正是有此前例,才是可一而不可再,不然若是人人都有急情,要便宜从事,调动禁军,一个不好,便要出大事。如今官家在病中,太子年幼,时局如何紧张,又何其敏感?你无诏私动虎翼军,是何居心,又受何人指示?再加上你姓尉迟,祖上一番遭遇,是否心怀不满?甚至是否想效仿前人?殿前司弹劾你等,黑的说成白的,你也百口莫辩。”
尉迟礼随着她的将信纸越捏越紧,但仍不说话。
“当然,这一通大帽子扣下来,你却只是贬来贝州,我猜你也知晓原因。你的下属梁玉恭替你顶罪,说是他和城外都巡检有旧,因此救焚心急,私动禁军。当然这罪由他来顶,只是个刺配冀州,换给你的话,必然有人大作文章,借机清除异己,你这药引子自然也要功成身陨。”
“你尉迟家早年便未受皇恩,甚至可以说是颇多辜负,现在又报国无门,时局诡异,是文臣的天下,一班武将玩他不转,等闲便做了他人的垫脚石,性命不保。倒不如去立安山当座上宾,另有一番天地,岂不逍遥?”
尉迟礼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艰难开口道:“他人对我不仁,我却不能不义。我尉迟礼便是只能做一边陲小卒,守得一方平安,也算不负祖父一番教导。”
明新微猜他可能还想着靠战功起复,便点破道:“景德二年,当今官家和北辽订立了澶渊之盟,少说可以保北境百年休戈,尉迟部署此生若想要在贝州靠战功起复,只怕难如登天。”
尉迟礼沉默片刻,到底还是开口道:“不必再谈,我心意已决。”
同杨束回到邸店,明新微问道:“我看尉迟礼自有想法,你要如何先礼后兵?要不算了吧,强扭的瓜不甜,还能将人绑上山去落草?”
杨束心想庞秀的腌臜手段多了,但此刻只道:“先去看马?”
明新微绝倒。
“你哪来的钱?”两人并没有收尉迟礼的财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