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林书郁看他的伤,头也不回,话却是对他说的:「承曦,这么多年来,我对你仁至义尽了。」事已至此,我的声音反倒异常平淡。
怒骂声戛然而止。
我本以为当皇上都是这样多疑的,那我臣服就好了,我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给他,任他糟践。
可林家没了,满门抄斩,至今我都觉得皇宫都漫着散不开的血腥气。
我的江起淮也没有了。
我以为这下他该放心了,可他永远也不会放心。
林书郁这个疯子拼死也得逼我看清这个事实。
他成功了,我做不到第二回引颈受戮了。
林书郁躺在地上的时候摸了摸腰腹的血,心中想着果然如此,但还是矫情得有些悲凉。
林书郁刚回京城的时候,自知这副面貌等不到他做什么就会性命不保,而整个京城愿意保他的只有一人,所以长乐街坊,百姓祭拜花神那日,他在一旁为敲鼓奏乐是特意为她而来的。
她果然将他保下来,大婚那夜,他噙着笑看着她,等她像往常一样唤他一句书郁哥哥,不管是责怪还是埋怨,他都无所谓。
可她唤他江起淮,她让他记得他是江起淮。
处在那一场浩劫中的,不仅是林家,还有高高在上的公主,他们谁也没有躲过去。
他知道江起淮,那是家族从小给他培养的替身。
行刑那日,是江起淮替他受了死。而今,因果循环,他成了江起淮的替身。
遥记当年初相识,她说她要做个让君臣同心的君王,要让四海升平,要边境小国再不敢犯。
他那时尚是少年,却没什么顾忌,指尖一点,点她眉头紧锁,她紧锁的眉头一下就打开了,愣愣地看着他。
他心中悸动,可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无论他的心已经杂乱到如何地步,他都得在面子上把它瞒住。
他们一同长大,然她还是他的主,以后,还会是他的君,他……不能。
他笑着向她保证,她若为君,他自当肝脑涂地为其辅佐。
可如今,一个弃了盔甲蜷作一团,尽敛锋芒畏手畏脚,一个从地狱里爬回来,只能在女人后院中操纵波澜,她怨他不似当初,像个恶犬,配不上林书郁也配不上江起淮,可谁又有几分似当初呢,谁又记得少年之愿呢……
事情峰回路转,我俯身来看他的伤口,林书郁捂着伤处竟还笑呢,「不是说,我若再作死,就不饶我了吗,做什么还救我,你这一救我,就不得不反了啊……」全是幸灾乐祸。
我低下头,抹着他的血,指尖仍有颤抖的余韵,连声音都讷讷的,彻底没了精神与他斗,「不会让你死的。」
不会让他死,却不说是谁不让他死。
他长叹一口气,寥寥地笑着,都是无可奈何。
我的心疼了一下。
我第一次见江起淮时,江起淮刚做完任务回来,满身的伤,回不去林府。我看着那张脸,私心作祟,把他养在公主府。
那时年少,什么都没有却只知道空负骄傲,多少喜欢都不肯轻易松口。我每日看着这差别无多的面容,听着江起淮讲他的事,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思念另一个人,那深藏不为人知的秘密,终于能稍稍透露天光,喘上一口气。
可好景不长,那日乌云压顶,见不到温暖的阳光,江起淮蹲在我面前,笑着说:「公主,我要走了。」
我紧紧握着江起淮的手,话还没说出来泪水已然不停。
江起淮看着我们相握的手,眼角眉梢的温柔更浓,「我知道公主舍不得他死,但公主记着,是我自己要去的,我是他的替身,这条命早就给了他,不必为我惋惜。」他抬手轻柔地抹去我的泪,「起淮因这张脸得公主眷顾如此,已然知足了。」
我满腹私心,他却不让我欠他,到头来,我只有几滴泪可送他。
林书郁回来了,我不能不救。我跪在皇帝面前求时,皇帝试探我:「为何偏要嫁他,是喜欢……林书郁?」
我摇头,说,「臣只是喜欢这张脸,臣从前有个男宠叫江起淮,他长得和臣的男宠有几分相似。」